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款冬和辽吉侧金盏——来和春天说说话

2021-12-24经典散文
[db:简介]
这个是自己写的自然笔记,和植物相关的旅行结合在一起。


款冬和辽吉侧金盏——来和春天说说话
——3月16日延庆植物笔记

辽吉侧金盏


小山村背后绵延的群山是我们正要爬的山,山势开阔迂回,看上去不高也不陡。春天了,山几乎还是苍山,骨瘦山寒的冬季还在极力把春天遮在身后。远山向阳的陡坡上,一片片翠柏和小油松的绿组成一个近似的心形,大地渲染出来的那颗心,是冬天给春天的寄托,还是春天在挥别冬天?这样想,远山深处便总让人好奇。风凉丝丝的,至多有些冰冷,冬寒应时枯萎凋零,很是知趣。刚刚过去的冬天是个暖冬,雪只是很敷衍地飘了一场就匆匆谢了幕。奥森公园的龙头水系里,很早就开始浮着成双成对的绿头鸭,戏着清波,水里菖蒲已经齐刷刷长出刀口芽。郊区的山里,地层冻土要比城市里厚,我们经过的小石桥下,流水冻石一样在小小河床上沉睡,冰块的边缘发灰发黑,在这些加深的颜色里,春正要从冬的影子里跳出来。转过几个山道,平缓的乡村水泥路变成山道黄土路。车道依然宽阔,可以自如通行一辆卡车。大家放眼四下望,一片片墨灰色的华北落叶松林,阳光照过,林子被一层薄雾罩着。


一辆天蓝色的农运车拉着一车晒干的玉米秸秆经过,大家侧立路边为它让道。心里正想这些秸秆是要喂牛还是喂驴?山路拐角,便见到一个羊圈,上山时羊圈是空的,下山时,碰巧遇到一群在秸秆堆里撒欢的山羊。有人和放羊人聊天,有人看着秸秆,有人去摸像个铃铛一样跳来跳去的小羊羔,还好没有人想要买羊。那个时候大家身心放松了。


在羊圈对面拐上一条羊肠小道,走了没多远,小道两边的灌木一下子密实起来,不时要弯腰,要推开,一条禾本科植物叶子的叶缘,当我甩手时,在手指内侧拉出了一道口子,几颗血珠从伤口渗出来。走路开始喘气,大家自动把散步模式调成爬山模式。脚下积的厚厚的落叶断枝,踩上去咔嚓咔嚓响个不停。汗在毛孔里、皮肤上凝聚,开始解读起春天里山的含义。零星松树翠柏的绿色在眼前消失了,植物种子的壳代替了花,在太阳下反着光,诱惑我们去叫它们的名字:女耧菜,某种风毛菊,穿龙薯蓣,黄花龙牙,沙参,羊乳,萝藦,地梢瓜,垂果蓝芥,野韭,毛榛,蓝刺头,牛蒡,日本续断,独活(或者白芷),山核桃,升麻,绣线菊,益母草,橐吾,锦带花,萹蕾,糙苏,糠椴,白桦……其实没什么可看的,大部分都是包裹种子的壳。叫它们的名字就像巫师在呼唤异世的幽魂,看着一个物种含实沉默的结晶,想着它做梦舞蹈的样子。看着一棵草木的果,想着它的花。


差不多是沉默的加快步伐赶路,只为跟随向导,去看那个盛开在春天里的精灵。


不知不觉,羊肠小道消失在一片山核桃林里,落叶下是腐土,陡坡上不时踩到山核桃的坚果。脚下的土很松,踩上去不动就会向下滑。显露出来的灌木的根系旁能清晰看到落叶层、腐土层、冰雪层和冻土层。
越靠近山口,风越大。队伍渐渐拉开了距离,打头的向导已经看不见了。突然的,有人喊:“就在这里了,花开了。”声音激动了所有人。四周是土黄色,枯枝呜呜叫着,觉得身上好冷。我们在背阴的一面爬上山,现在正站在山口,便是迎着了风最劲的冲力。


但也就是在这个地方,辽吉侧金盏在向阳沙土的落叶里,一小片金黄色从枯叶的覆盖中露出来。一种花儿盛开的样子如此骄傲,甚至有点咄咄逼人,让人意想不到。一路上失落的春天,一下子变得饱满。大家专注于那片安静的盛开,几乎是连滚带爬,样子再狼狈都顾不上。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辽吉侧金盏,听到一种植物叫这样的名字时,第一感觉是它一定骨架威严。想象花开,却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它以何种方式开放,想象盛装的偶遇,无论如何你又怎么能正好在它把一切开放的形态都展示齐全的时候,正好来到它的身边?一切巧遇都是有天时的,连向导也没有预料到会这样。


辽吉侧金盏长在向阳的一面,长在陡坡的砂石土壤里。围绕着大树的根部,落叶把花覆盖住,花顶开落叶,花瓣蜡质,硬挺,自得,叶子下的新芽像刚刚冒出土层的蕨菜,胖嘟嘟的身体有10厘米左右,深裂的叶子不是散开,而是紧抱住身体,围绕着花开。在芽苞顶上,盛开的是一朵金黄色的小太阳,花儿像是太阳打盹掉落春晨的梦星子。


春天要过了,我们来年再见吧!大家有些舍不得离开,但又觉得这样默默离开,最好。



款冬


在小山村的反方向,五十分钟的车程,将进玉渡山的一个山口,去看菊科的款冬。看款冬听说有不少故事,去年要穿过齐膝的积雪,但今年没有。


心里默念着款冬,停车后穿过一片茂密的杨树林子,二十分钟路程后,进入山口,迎面是一个小水库。使人厌的小水库,截流了山溪,人为改变自然原有的生态,人的上帝心态毒害着大自然的肌体,结果不是大自然如何来适应人的改变,而是人怎样来接受自己改变了自然的后果。人类顺应自然,就会有远视;尊从内心欲望的驱使,总要面对一些自作自受的事情。


山坡上人工种植了不少的松树苗,是个半封闭式的荒野,十几年之后,如果人类不掺手的话,这里应该会被茫茫次生林覆盖。春寒在这里延续着,水库里的水一大半被冰层覆盖。时值下午,在大山的褶皱里,阳光起伏连绵,这个时候,还能够取到山和自然在光中沉入梦境的画面。


沿着山路往里走,背阴的狭窄山道上积着几小块渐渐消融的雪。四周依然是枯黄色,山野的寂静放大了顺着山道向下流淌的流水的叮咚声。在水流开阔的地方,向导的手指着一小片水滩,朝着他手掌的方向看,银白、黛色和藤黄交互变幻的春天的水流里,一朵朵金色的款冬,跳入眼前。看着菊科的精灵,山溪的伴侣,我们又一次扑向一种植物。遇到独一无二的美,这样的时候,人总显得贪婪。


豆瓣菜的绿芽铺满了水面,在激流跌宕的石头形成水势落差的边缘上,挂着豆瓣菜被冲断的豆绿色的茎。像要游向流动跳跃的水里,又像要游回水边,做这种生长姿态的,便是款冬盛开的样子。款冬的花儿猛一看有点像旋覆花,细看那种骄傲又有点像金莲花,它开在春水里,纯净,精致,就像从一块透明的水晶上直接被雕琢出来。它的嫩芽玫瑰红,弯身团在水边,像个抱守自悟的僧人。不知不觉会爬在枯草上去拍它开放的样子。不和款冬平视,不贴近款冬,便等于没有认识过款冬。


万物苍灰,独我盛开,艰难世界里使人生不至失望,所要付出的一切艰辛都以这一季花儿的盛开作结。努力过,盛开过,心满意足过,款冬给人的感动有一部分也在这里。


2014/3/20下午首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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