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散文网

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散文阅读 > 经典散文

经典散文

阿珂白玛多吉的一天

2021-12-24经典散文
[db:简介]


  天刚微微亮,大山还没有清醒过来,阿珂白玛多吉就已经从家里赶着牛出发了。
  大概有五六头黄牛,瘦瘦的,整个骨骼的轮廓都能从结实的毛皮上显现出来。几头奶牛走在前面,其中一头花花的,脖子上挂的铜铃叮叮当当的作响,声音在寂静的群山里飘荡,使得这个世界无尽悠远。奶牛的乳房都很大,重重的耷拉在肚子下面,跟着脚步的移动有节奏的上下晃动,就像在跳锅庄。村里的房子,炊烟渺渺。
  “阿珂哦,你哪去是?”
  路上遇见正从水井子跳水回来的阿米,她这样问阿珂白玛多吉。其实她知道阿珂白玛多吉是去山背后放牛的。每天的这个时候阿珂白玛多吉都会这样赶着牛走来,而阿米也会这样挑着水走过去。一句“你哪去是”,已经成为了他们之间一个习惯性的问候。
  “哦哦!你又水挑里吗?”
  阿珂白玛多吉一如往常的这样问。
  “嗯嗯,我水个挑是哦!你早咯哦!”
  阿米挑着水绕过牛群跟阿珂白玛多吉,一边回过头说。
  “哦呀!你也早咯哦!”
  阿珂白玛多吉望着阿米走去的背影,笑盈盈的说完,转过身继续赶着牛往前走去。
  山路蜿蜒,一路走去远远不止“十八弯”。一路上,阿珂白马多吉放开嗓子吼着哟哟。哟哟高亢,尾音悠长,山谷之间,哟哟的余音寥寥。阿珂白玛多吉跟村里的好多老人一样也会吹笛子。
      小时候,学堂放暑假,阿爸阿妈就会让阿珂白马多吉家的阿雅来县城把我接到她家去,在那里度过一整个暑假。每天早上我都要跟着阿珂白玛多吉去放牛,一路上听着他吼哟哟。山路上总是有一层厚厚的灰,每一脚踩下去都会扑起扬尘。当来到看牛棚棚里面时,阿珂白玛多吉就会抽出别在腰间的笛子,一曲又一曲的吹起来。那时候我总会觉得,笛子就是大山的嘴,笛声就是大山的话语。
      当转过一个又一个弯口,远远的,阿珂白玛多吉就望见看牛棚棚。
  看牛棚棚修在这里很久了。很简陋。就是用一些废弃的木板板钉起来的,上面满是洞洞眼眼。顶子是做的很好的,垫上一层厚厚的杂草,再压上一层土,最后钉上一层板子,任凭你是暴雨还是冰雹都不要想钻进来。
  看牛棚棚冒着青烟。里面一定是阿珂泽仁汪堆在熬清茶。这是在阿珂泽仁汪堆家大儿子从前年娶了媳妇、他把家务交给儿子以后,就跟阿珂白玛多吉之间定好的一个规矩。虽然没有特意的订制,但这是阿珂白玛多吉跟阿珂泽仁汪堆之间的一种默契,在村子里,这种默契就叫做规矩。
  阿珂白玛多吉把牛打上去山坡的路上,转身走进看牛棚棚。
  “呀呀呀!阿珂白玛多吉,你来啦?”
  阿珂泽仁汪堆早就在看牛棚棚上的缝隙里看见阿珂白玛多吉来了。这样的问法也是一种习惯性的问候,早年起的每一个早上,他就开始这样问候了。我小时候跟着阿珂白玛多吉来这里放牛,阿珂泽仁汪堆是不会来的,来放牛的是他的大儿子。自从大儿子三年前娶了媳妇后,他就跟阿珂白玛多吉一样,把家务丢给了大儿子,就自己跑来放牛了。阿珂白玛多吉的儿子早就结婚了,所以在我小的时候,他就天天来放牛了。
  “呀呀!是的啊!阿珂泽仁多吉,今天你又早了啊!再茶熬好了嘛?”
  虽然阿珂白马多吉比阿珂泽仁汪堆的岁数要大好几岁,但是他都会以“阿珂“来称呼阿珂泽仁汪堆的。虽然阿珂泽仁汪堆跟阿珂白玛多吉一样都是上了岁数的人,但是他也会以“阿珂”这个称呼来称呼阿珂白玛多吉。“阿珂”这个代表叔叔的称谓,在村子里,老人们已经习惯用来相互尊重了。
  “茶熬好完了啊!你等到哒我马上你上一碗倒啊”
  阿珂泽仁汪堆说完,就立即起身给阿珂白玛多吉倒上一碗滚烫的清茶,再往茶里撒上一些盐巴。
      山里的人,喝清茶就是要加一点盐巴。阿珂白玛多吉给我说过,要是不往茶里搁一点点盐巴的话,人一整天都是没有劲的。小时候跟着他放牛,我也就习惯了往茶里撒一点盐巴。没撒上盐巴的茶喝起来清淡,就像山谷里的风,轻轻的吹到喉咙里面。撒了盐巴的茶,喝起来厚香回甜,这就跟山崖边的那棵松树一样,扎实。
  阿珂泽仁汪堆双手递上茶碗,阿珂白马多吉双手接过碗。
      双手接送,这也是个规矩,这个规矩跟阿珂白玛多吉跟阿珂泽仁汪堆之间形成的默契的那种规矩是不一样的。这是个大的规矩,是你娘老子有没有教育过你的大规矩,是你对人尊不尊重的大规矩。这样的规矩是破坏不得的。一旦有谁触犯这个规矩的话,人家会觉得你的娘老子没有指教过你。尤其是晚辈在接过长辈递过来的东西的时候,就更应该注意不要触犯这个大规矩。
      阿珂白玛多吉轻轻的吹了一下清茶面上飘着的茶叶,然后“咕嘟”的喝下一大口。
  “啊!”
  阿珂白玛多吉喝下第一口茶,舒畅的吐出一口气。
  “今天的茶扎实好喝里啊!”
  阿珂白玛多吉这样说。其实今天的茶跟昨天、跟前天,跟以往过去两年多接近三年的味道都是一样的。阿珂白玛多吉说的这句话,不过是在这快要三年的时间里、在这个看牛棚棚里,给阿珂泽仁汪堆一直重复着的一句谢意而已。
  阿珂白玛多吉跟阿珂泽仁汪堆在喝过茶后,闲话也慢慢打开了。这些摆起来的闲话,就好像看牛棚棚对面流过的溪水一样,平静自然的流过这里的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刻。阿珂白玛多吉摆起闲话来,就跟山脚下的雅砻江一样,源远流长。能从很远很远的时代,摆到现在的针线火柴。
  有时候阿珂白玛多吉也会摆故事,故事很古老,悠长。这些故事就好像在某个漫长的岁月里,跟着太阳的光线,在山谷之间交织起来,再慢慢的走到我们的跟前。故事有好老?这个谁也说不清。阿珂白玛多吉跟我说过,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听自己的阿佳给自己讲过,这些故事是阿佳的阿佳讲的。
  很小很小的时候,我也听过阿珂白玛多吉讲的故事。故事一个接着一个,绕着群山不停的转着。这就是大山里的故事,古老,悠长。故事里总是离不开大山的,总是会有一座彩虹一般的桥,金灿灿的阳光会给大地洒满光辉,江水永远都是汹涌澎湃的。
      太阳就快下山了。躲在山的那头。
  阿珂白玛多吉该回家了。阿珂泽仁汪堆也该回家了。
  暮色中。阿珂白玛多吉跟牛在山路上变成一道模糊的影子。铜铃声叮叮当当。一路上都是扛着锄头晚归的人。他们微笑着,相互打着招呼。
  “你哪去是?”
  “我回去是哦!”
  “哦呀呀呀!”
  村庄里,一缕,两缕……炊烟慢慢升起。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