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丧（千字文）

                恰是第三天，那个坐在门前闭目不语的老人，已去了三天。

          前天早晨，我多睡了会儿，起来时已寻不着母亲了。祖母在厨房里忙碌，洗漱完毕后向祖母询问母亲的去向。祖母并未直接回答我，而是放下手上的东西，来我身旁低声道：“姑妈的婆婆走了。”我惊诧不语，脑中立马浮现出她所在我这里留下的印象。

          端坐在门前，在姑妈矮小的院门前，对着太阳。闭着眼睛，向前倾着，身下放着火笼（粗瓷制品，冬天用来取暖）。她常常这样，坐在某一个地方，一中午亦或是一下午。其实说常常有一些缪，毕竟她只来了一个月而已，到她离去的这一天也才一月整。

          三姐姐的大喜里，我始才注意到她。吃席时，我与她同桌，她就在祖母的身旁，而祖母在我的右手。席间，她与祖母谈论往事的笑意，时值此时都能轻易的浮现出来。而二姐姐与三姐姐做馄饨让我过去吃时，她也坐在厨房土灶旁，身下放着火笼。清楚的记得，她并未吃完碗中的所有馄饨，当姑妈倒掉她吃剩余的馄饨，她还责怪说：“倒掉多么可惜哦，往日哪有这么好的东西，明早晨热给我吃不行。”这三句话，她是喘着气说完的，走的时候也是如此喘着的。

          听说她卧床而且喘得十分厉害时，我正在家责怪我的祖母偷偷抽烟，督促祖母吃感冒药。几天里，便都是关于她的话，大人们间传的。

          有人说，“怕是过不了年了”。

          有人说，“医生都来过，说了不用浪费钱，还有什么可弄头哦”。

          有人说，“人，肯定是不行了”。

          不知听了多久这样的话，就忍不住了，与那些人辩了一句，“多想了，我看没事的”。其实我很虚，我并不知道什么，只看到她躺着床上。她并未像见我时那样睁开眼，只是静静的躺着，张着嘴喘气，并没有多么大动作。姑妈伏在她耳边，“妈，有人来看你了，”她仍是闭着眼睛，并不见丝毫动静，就如往日里我经过她身边一样，“妈，妈，妈，有人来看你了……”。姑妈转身，“听不到了，已经听不到了。”出门后，我径直回家，仍在与自己说，多想了，我看是没事的。直到棺木运来，屋后鞭炮响得不断，我才真正说服自己。

          我将白布系在我的袖上，随着他们，那些说话的人，一起送她，那位端坐门前闭目不语的老人回家。同样也是一处荒废的地里，这里曾是她耕作的地方，也是她老伴儿长眠的地方。那个时候，我只是一个记不着事的孩子，也是跟着一些人来到这里，送别姑妈的公公于此。

          我望了望四周，望了望逐渐砌起的坟茔，竟说不出一句话来。风吹着，地里的野草随着风摆着，我上前跪在坟前的地上扣头，轻声与她道，“走好！”。




                                                                          二零一三年腊月二十九  夜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