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意的谎言

　  在我很小的时候，记得大年初一的这一天，母亲不许我们把上门来讨饭的人，说成是“叫花子”或“要饭的”，而要说成是“财神爷”。那时候我就不能理解，穷人倒成了“财神爷”。再说，那时候我们家本身就很困难，但我总是看到每一个来我家讨饭的人，母亲或多或少都会给点，从没让他们空着手而去。
    据我所知，“财神爷”此说可能是在我们里下河地区有很多地方都会这么叫，印象中，儿时长辈都是这样善意的对待乞讨者，即使现在，在民风淳朴的苏北农村地区，至少在我的故乡兴化，现在仍然是这样称呼并帮助这些可怜的人。
　　一想到讨饭的，我总想起儿时的印象：每年进入隆冬腊月的中、下旬，那时候的腊月好象总比现在冷多了，进了三九，河面就冻，房檐下总挂着长长的冰串儿。讨饭的总是冒着大雪和寒风，在外匆忙奔路。我经常看到这样的场景，夫妻双双，或母牵儿，或父牵子，或女儿牵着父母亲的手，每到一户，都会伸直脖子，扯开喉咙，唱的大都是黄梅戏，说的大都是苦难史，来的大都是安徽凤阳人。母亲看到他们总会说，这大冷的冬天，他们在外实在不容易，不能奚落他们的。
　　我还记得那时候母亲每年在过年之前，就准备把蒸好的馒头，用刀切成一条一条的，在太阳底下晒成馒头干子，晒好后，再用袋子包装好，就等春节“财神爷”的到来了。当初一的大早，“财神爷”来临，母亲会用两只小指头捏出一条或两条给他们，因为那时初一大早的这天，“财神爷”也太多了，有种招架不住的感觉。再说，我们本身也困难，只能做到这些了。虽然这样，母亲又说，初一的大早，“财神爷”来我家越多，来年的光景就越好，我也就信了母亲的话，总希望看到越多的“财神爷”的到来，能给我家来年带来好运。每到一个，我又会抢着给他们馒头条。要是母亲给一条，我会再送去一条馒头干子的。要是母亲忙去，我会给得更多。记得有一年，母亲忙着到庙上烧香去了，等母亲再回来，我就把母亲早就准备好了的馒头干子，分得一块不剩，母亲看了又好气，又好笑，但并没责怪我。
　　后来我大了，条件也好了，腊月里我再也看不到母亲用刀子切馒头条来晒了。而是每到了初一大早，当看到“财神爷”来临，母亲总会拿着整块的馒头和年糕给他们。当看到小得可怜的孩子，会给他们两个或更多的。
　　多少年过去了，我一直继承着母亲那颗善良的心。每年春节的这一天，我都会在家一整天，等着“财神爷”的到来，总让他们满意的离开我家。因为我也觉得，在外讨饭的人不易。
　　今年春节，我继续在家一整天，只接待了一个“财神爷”。一老头，本地人，面容清瘦，身着薄衣，胡须长得老长，看样子，也不过70多岁。右手提只蛇皮袋，但装的东西并不多。他的到来，我没犹豫，掏出10块钱给了他。老人显出激动的表情，想转身离开。在此同时，我试探着问他，为什么这大过年的，要出来讨饭。这一问，老人显示出无奈的表情，像是不愿道出来。我顺手递给了他一支烟，老人并没有拒绝。但我看到老人沧桑的脸和接我烟的手在颤抖着，身上好象很冷似的。我跟老人点上烟，他颤抖着的手将烟送到嘴边，点着后，深深吸了一口，终于开口了，是呀，谁愿意大过年的出来丢这份穷脸呀！唉！都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呀！前几年，迷上了赌博，欠下了巨债，再抢银行，进到牢房，媳妇走了不说，丢下六岁孙子，不出来讨饭，又能如何呢？老人说到这里，浑浊的眼里，流出泪花，用粗糙的大手擦拭着眼睛，转身将要离开的同时，我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50元面额的钱递给了他，他觉得很不好意思，也没伸手接我的钱。我塞给了他。他再回了我一个善意的微笑，走开了。看到老人沧桑的脸和离去的背影，我只觉得一阵心酸。
　　我想，每一个“财神爷”的背后，总会有一段辛酸的故事。我再也不希望以前母亲所说，“财神爷”来得越多，来年的家境就越好。我倒希望今后的每年初一，再也不想见到“财神爷”再出现在我的家门上，或许我更希望那是母亲以前跟我说的一句善意的谎言罢了。（文字15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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