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雪

                                           （一）

       雪本是水做的，不管冬天再怎么塑它的型，也无法遮掩住它内心深处的柔情，它注定要和地上一草一木结为姻缘。

       当初雪小心翼翼踏到地面上时，才发现自己还光着身子呢！白皙的肤色好像是刚冲了场热水澡，比原来在天上时更嫩了。当看到周围不一样的树木和满地飘落的树叶，个个都是五颜六色的装扮，心里不免紧张起来。并不是因为自己兴冲冲由天上飘下时未来得及穿上衣服，而是在天上飘着的时候，雪花们都习惯了光着身子，一点也感觉不到有什么不好意思。可是现在却发现植被们被五颜六色装扮着，突然间就感到自己举止有点冒昧，会不会坏了地上的规矩，为此感到很难为情。

       初雪其实是在走亲戚，相拥而行是它的常态，要不了多久络绎不绝的雪花就会落地生根，初雪这个名头很快就会传遍大江南北，初雪表面上声势浩大，其实内心里七上八下的，这只不过是为今后的大雪探探路，也算是一次富有挑战的热身吧！

      
                                           （二）

       在圣诞节前后，也许是老天有意在安排，总是会有一场大雪将屋子包裹起来，似乎是有意要把屋里的秘密捂得严严实实，就等着圣诞老人来猜猜看了。窗花也表现的十分俊巧，它们会模仿雪花的样子在窗玻璃上打着心结，是献给圣诞老人的礼物吗？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对这窗户上的美丽风景情有独钟了，喜欢它们的造型，喜欢对着它们哈上一口气，然后看着它们泛起一层白霜，羞羞地将身体盖上。有关窗花的形成，我不止一次问过大人们，可直到懂事后还是心中的不解之谜，只是就像是搞懂了似的不再去追问了。其实现在仍旧是含混不清，不过现在没有小时后那么纠结，我把窗花归为原生态，原生态就是原始的一种姿态。

       圣诞节时有些颇有心计的商家为了迎合节气，饶有兴致地在橱窗上贴些窗花，虽说有招揽生意之嫌，但六边形窗花飘在橱窗上却实很吉利。平安夜年轻人狂欢到深夜，从歌厅出来若正赶上漫天飞雪，就会在雪中继续浪漫一阵子，欢声笑语像是在与雪花们对歌。

       昨晚雪下了一夜，到早上还没有收场的意思。心里想让雪下的大一些，驱走漂浮在空气中的尘埃，还原空气清新的面目。由于奎屯离独山子乙烯厂不足十公里，不时会有刺鼻的化工气味飘来，空气质量大不如前些年。当一觉醒来时，倚窗而望，屋顶长高了不少，院墙也被雪涮得勾肩搭背，远远看去几乎快成雪瀑了。树木们也被调皮的积雪压弯了腰，一副疲态的样子，这雪的飞礼还真的深厚。

       街上传来清雪车的警笛声，想象得到那里一定是一派雪花飞溅路面清爽的景象，可是清理门前的积雪怎么办呢？想想又不希望让雪下得这么大，照顾一下我的体力，意思一下就可以了嘛！

       楼下传来母女俩的对话声，小女孩一边仰着脸试图用舌尖接住天上飘的雪，一边追着妈妈问：“妈妈，雪到底是软的还是硬的，” 妈妈若无其事地指着地上的雪反问道：“你说呢？”小女孩抬起脚在雪地上开出一条崭新的雪道来，不一会儿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待平静一些又问道：“妈妈，雪明明在天上时还是软的，可落在地上怎么就趟不动了。”

       我很惊奇这样的对话，孩子的直感也许是对的，不过却触发了我新的想法，如果把对话中“软的”改为自由，“硬的”改为不自由该是一个更有嚼头的话题。

                                        （三）

      雪在城里扫荡的同时也不忘记把山林重压在身下，本来仰面朝天的鼠洞也未能幸免，一颗松树孤独地立在上坡上，它既像是在体味着雪中的味道，又像是在为不远处茂密的松树林站岗放哨，雪显然并没有放过这个孤独的家伙，把满心的兴致好不客气地泄在它单薄的身体上，孤独的松树失去自由颇有些像一只落汤鸡了。

       雪花显然把松树当做滑滑梯了，玩得还真是上瘾呢！它本来就不认得松树，因为天上没有。也不认得刚刚开辟出来的雪道，天上也没有。很奇怪这林间的雪道是如何形成的，风儿只可能把自己溜着山坳码放在一起，那天看见小鹿们用不大的蹄子趟出一条便道，可如此一条通往森林中的大道是谁人所为呢？                                         

  　  当大雪纷纷将泛黄的草丛盖上时，小鹿还未充分育肥呢。眼下皑皑白雪多多少少让她有点揪心，可她心里还是有数的，草只是被大雪暂时盖住了，一点也不会受到寒冷的伤害，它们会在雪的呵护下仍旧会不痛不痒地长着，等到自己饿了的时候，雪就会原封不动把美味还给自己，只要自己有足够的耐心，用蹄子把雪一层层刨开，青草就会泛着绿光在眼前活蹦乱跳，这可是冬天里的美味。

　　面对摄影镜头小鹿警觉起来，看得出是我这位不速之客让它如此忧心忡忡，我开始自责起来，是因为我不加掩饰地侵入到它的领地，才会引起小鹿的紧张。现在可供我表达友善的方式只有一种，就是赶快离开，撤到一个让小鹿可以接受的距离。小鹿一直在驻足观望，我们用眼神对话，在它目送我远离的眼神中，我感到它有一种胜利的喜悦，这种眼神是我和我的镜头无法挑战的，但我心里很明白，相比一场大雪，我的到来对小鹿的威胁更大！

　　树上的果实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红红的脸蛋不知是冻红的还是自来红，从干树枝的间隙中探出头来，它们一个个笑得很甜，给了我一个惊喜，这可人的笑容铺满了树木，一定是来自无数雪片的锤炼，在面对寒冷时它们笑着，在面对小鹿时它们还是笑着。可我却为它们捏一把汗，看上去不很结实的果把，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果实折断，果实就会像一片落叶那样落下。不过地上松软的雪垫也许会从容地把它们接住，然后小心放在草丛中擦拭得很干净，等待小鹿来品尝。

　　红红的果实一颗颗不定时下落，好像是在规定着小鹿的食量，不知道果实们是如何做到这些的，每一次的下落都拿捏的那么恰是时候，也真懂得去宽蔚小鹿的心！

　　在鹿园中小鹿感到很幸福，不用再为一日三餐而发愁，地上的青草在雪的看护下一天天长大，满树的红果实也在保着鲜味，它们算准时机降落几颗在小鹿身旁，这真是天才的安排。小鹿不会因为美味太丰盛而暴食暴饮，也可在吃草的同时适量吃些水果。

                                          （四）

      晚霞柔美的表情相比雪来说要富裕多了，在它焕发出红色光谱的一刹那，有一种无比的亲和力盖过任何思想的张力，足以把一切和想象有关的念头一瞬间溶化殆尽，克制不住就想去追随霞光的世界，直到被温慰的霞光彻底征服，遗失在梦境般的伊甸园中。

       当地上的雪想捡起晚霞的余光抹在脸上的时候，未曾想到晚霞的表情忽然变得凝重起来，一片黑色的云体好像在昏睡，沉沉的身体压在晚霞上，晚霞的脸色昏黄不堪，身体也不停地向地面沉降。

       一些好奇的雪骑在松树梢上，想看看是不是远处的山头挡住了晚霞的视线，惹得晚霞不高兴。雪刚刚从寒冷的云雾中来到林间，很清楚晚霞的脾气，记得有时云头过于密集就会让晚霞飞行起来很吃力。

       雪来到地上无依无靠，当然希望得到晚霞的温存，向搂着云朵那样把自己搂在怀里，同时也泛出娇羞的红晕来，虽然不及云朵那样有情调，但也绝对是一等一的天然之配。地上的雪希望晚霞快点来感化自己，在天上时云卷云舒的，自己懂得天上的礼节，哪敢有这样的奢望。现在平平稳稳落在了地上，这是一个绝好的契机，难道不是吗？

       晚霞十分无奈地递过一丝笑容，却把温馨的笑容铺在树上的雪上面，两个本不相容的事物在面对面时相嘘一笑，树上的雪用惊异的眼神打量着晚霞，心中弥漫着幸福感，它不清楚晚霞为何临幸自己，是因为自己的好奇心吗？是来自于那个可以翘望晚霞的高度吗?难道这简单的一步之差就可以让一切变得和谐起来，不会继续怀疑这冬雪映霞的美景了吗？

       黄昏时的雪景确实很美丽，在明暗对比下，那盘踞在天边的红光没有一丝挑逗的意味，可是那些山梁上的雪却很兴奋，它们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洁白无暇，在洁白中毕竟渗入了几分温暖的情愫，可是效果就很快出来了，若不是隔得很远，指不定那个还想去亲近一番，甚至还要捧一把捂在心间呢。

       雪被风摊得很匀，若穿在林中的一件瘦身衣，一五一十反映出林子那凸凹感十足的风韵来，可惜此时月亮还没有出来，只是有一些雪的碎片偶尔被飕飕的寒风荡起，在夕阳的照耀下闪着金光，有点大浪淘金的味道。荡在空中的雪比地上的雪幸福多了，它们不禁伴着林子翩翩起舞，而且也多少可以沾染上晚霞的荣光，哪怕这样的光彩一闪而过，也足以让它们怀揣美意睡上一个好觉。

       地上的雪确实很坚强，虽然在争夺霞光的过称中没有取胜，但是它们并不气馁，肉墩墩的胸脯依旧均匀起伏着。风儿在一旁不停地安慰着它们，把它们往低洼处一点点转移，它相信只要把雪地摊平了，雪的心态自然会平和起来。

       晚霞理当是傍晚的主角，在即将谢幕的时候还奇迹般地有了辉光返照，一切来得那么突然，树上的雪没有料到，空中飞舞的雪也没有料到，可它们却看到在雪地上面有无数光彩动人的霞光，是地上的雪凭借平整外形反射出晚霞最后的荣光，放大着晚霞的笑容，若一层羞涩的潮红悬浮在雪面上，似乎还有爽朗的笑声从山背面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