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忆还是故乡年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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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忆还是故乡年
像一根燃着的香,不知不觉,这一年燃到了尽头。
天空,如同被休的怨妇,终日被浓浓的雾霾笼罩,阴暗,森冷。
城市则如同暴发户,大街小巷,农贸市场,涨潮似地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年货:主、副、干、鲜、生、熟一应俱全。
街上,蚁群似的行人,来来往往,川流不息,大包小包,手拿肩扛,转眼间,漫流到城市的四面八方。
空气中到处都洋溢着新年将至的吉祥、喜庆和兴奋。
看着这一切,多少感觉有些麻木、茫然,或许是人到中年、习以为常的缘故罢, 我自嘲地想。
---在这样的心境里,自然地,回忆起儿时,在乡下老家过年的种种况味来。
偏僻的冀南乡村,好比一粒瓜种,寒来暑往,花开花落,生蔓长叶,终于在腊月结成一个甜甜的大瓜,这瓜儿就是新年,过年就是品尝硕果。
“盼过年,望过年,过年穿上新衣裳,跑东家,走西家,拜回几袋花果糖!”
那时候,乡亲们一年到头土里刨食,苦熬苦干勉强能填饱肚子,对“吃好的、穿好的”的渴望,便成了过年挥之不去的永恒情结。我兄弟姊妹4个,唯有在过年的时候,娘才狠下心来,从不多的积蓄中抽出几块钱,扯上几丈布,给我们每人缝制一套新衣,裁碎的布头,也舍不得丢弃,被娘拼凑起来,做成花里花俏的裤头,或者缝制成一个花书包。
娘蹬蝴蝶缝衣机的声音,仿佛村里办喜事吹奏的唢呐欢曲,小溪似地,至今还在心中汩汩流淌。
“新年到,新年到,姑娘要花,小子要炮,老头要一顶新棉帽”,如果把过年比作一出折子戏,赶年集无疑就是锣鼓齐鸣的垫场戏。
“戏”锣一般在腊八敲响。离我家八里地的百年老镇-和村,从初八到年三十,见天车如流,人如织,十里八乡的乡亲,仿佛丢魂似地往这里跑。走到街上碰到,笑脸相迎,彼此寒暄“年货置办齐全了么”,亲热得好像未出五服似的。
集上,卖啥的都有,见了啥都想买:养的鸡鱼猪羊,种的白菜萝卜、土豆花生,栽的苹果酥梨、柿子核桃,做的笊篱、扫帚、擀杖、马扎……年画挂成行,衣服接上墙,一层一层从街头排到街尾,挂到街外,花花绿绿,充满吉祥喜庆的色彩。
最热闹的当属街南头上的“鞭炮市”了,从早到晚,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二踢脚、麻雷子、起火,鞭……同台竞“炮”,你方放罢我又燃,看谁的炮最响最脆,好像不是来卖的,而是来比赛的。我和小伙伴最喜欢看放鞭,每次不等鞭点完,一窝蜂似的一哄而上,争抢“哑炮”,那阵势丝毫不亚于美式“橄榄球”联赛。
记忆中,难以抹去的,还有那古老而素朴的民间习俗:二十三,年糕粘。腊月二十三,是农历小年,照例是要“祭灶”的。这天一大早,娘就念叨灶王爷要“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催着蒸年糕“祭灶”,期待着灶王爷到了天上不说坏话,来年能过好日子。
提起“糕”,多么令人温暖怀想的字眼啊!一个“米”字,再加上“羔”字,是米做的小羊呢,它有着洁白柔 软的身子,有着纯净若水的眼睛。蒸年糕时,我最喜做得一件事,就是“点红”。左手端着小碗,里面盛着红染料,右手拿着筷子,蘸一下,点在糕的正中央。刹那间,一块一块的年糕,上面就开满了一个一个的红朵朵了,好像同桌二妮眉心的那颗痣,有了千娇百媚的味道。
最难忘的当属除夕,家家灯火通明,户户亮着故事。娘在大灶炖的一锅红烧肉味儿,满院乱窜,熏染得整个山村都扑鼻得香。祭过祖先以后,一家老小,围在炕头上,包饺子,拉家常。桌上摆上红烧肉、醋溜鱼、炒鸡蛋,还有炸豆腐,煮黄豆、蒸海带等凑数菜,俗称“八大碗”。特别是那香喷喷的红烧肉,光肥膘就有四根手指并拢在一起那么厚,肥肥白白的一大碗蔚为壮观,勾引得肚子里的馋虫爬满五脏六腑,惹得人痒痒的,麻麻的。
爹取出自家酿得红薯酒,给每人小酒盅里斟满,一口烧酒下肚,不觉脸上飞起红霞,而二月二要出嫁的姐姐在灯下显得格外娇美,又偏偏说是旺旺的炉火映红的,惹得一家人哈哈大笑。
本来说好要和爹娘一起守岁的,可总敌不过“瞌睡虫”的诱惑。慢慢儿地,我靠在爹的脚下,鼾鼾地睡着了。直到院子里,村子里,此伏彼起的鞭炮声,把我从梦中陡地惊醒。揉揉惺忪的睡眼,才知道,新的一年,已在我的迷糊中,悄然地来到了。
“爷爷、奶奶过年好”“大爷、大娘过年好”……女人们相互问好,晚辈给长辈磕头作揖,千万句的祝福,都包含在这个恭恭敬敬的动作中。
一句句问好的话语温暖着亲人,一声声祝福拉近了乡邻的距离。从正月初一到二月初二,人人沉浸在年的祝福声中,家家包裹在年的欢乐气氛中。
在年的轮回中,父母一年年老去,我们一年年长大,如今我也搬到城里已经二十多年。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于“年”早就没有了儿时的期盼和憧憬,人到中年的我有的只是对“年”的近乎恐慌,和“逝者如斯夫”的感叹。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我知道,对年味远去的遗憾,其实是对童年时光无忧无虑的留恋,对乡村生活简单质朴,亲情浓郁的挂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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