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一个鸟音 (千字文)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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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一个鸟音
芭蕉雨声
鸟与我的默契不知始于何时,四季清晨总是一同醒来,它登临树梢,我坐于桌前。树在湖边,桌在窗下,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在鸟鸣里读书或发呆是我的常态,鸟不见我影,我可闻鸟声。
今六点起床,窗外一片混沌,寒露,果然将寒意凝结成露,四处弥散成雾。再冷一些,露水成霜,便入冬了。皮实的麻雀在窗下的红叶李和黑槐树上从春蹦跶到冬,没心没肺的样子,死活不离我半步。麻雀没有碰到特别兴奋的事,一般都叫声短促,并不尖锐,成片声起也不觉吵闹,似贴地而生的草木,天生就在那儿。书页若不是格外动心,我的思绪会跑,跑跑拽拽,跑拽之间能听见鸟叫。今儿的鸟叫里少了一个音儿,清脆嘹亮的那个音没来。是那只白眉鸟,它一定是睡过了头,或被寒气唬住了,缩在窝里不敢出来。
白眉的窝,我一直猜想一直没得见,不知是精致还是潦草。鸟的样子我是见到了,肉眼看不真,相机镜头里却一清二楚,白眉毛,圆身子,尖利小嘴巴,曾在一个春日的傍晚,它们成群落在柳树枝上,鸣叫声此起彼伏,百般挽留最后一抹夕照。叫声委婉悠扬,圆润饱满,先发一个短音,接着是五个音调的抑扬顿挫,听多了,总觉它在重复一句话:“嗨,你在干啥哩?”好奇心十足,边飞边问,问个不停,可细听又不像一个到处插嘴的好事者,倒是一位抚慰伤心人的好知己,“呸,何必流泪呀。”能牙利齿,悦耳悦心,忽就觉得天晴日朗,真的无需难受了。
鸟不知“春夏秋冬”四字,感知却一点不钝,夏末秋初夜的盛大虫鸣在前几天忽然细弱了,仅剩下零星的几声。我是晚上散步时偶然听出来的,心下一怔,蛐蛐儿们的歌唱真的到了谢幕的时候了。“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通往我床下的路,却被一重单元门一重防盗门给封死了,蟋蟀们如何用力也蹦不到我床下来了。古人比我幸运,熙熙穆穆之中,能与天地诸物互相珍视和怜惜。净心想,草木虫鸟与人,原本有着一样的命运过程,来了,去了。
白眉鸟的鸣叫突然在众鸟音中抽离出去,蛐蛐儿集体的销声匿迹,让我顿觉少了点啥,似失落了一件心仪的手链,苦于无处寻觅,压根儿不知所踪,无根无据无依凭,从头至尾似不曾来过,却分明有过。这,怎不让人心疼?我无力翻书,闭目后倚,依然是一群麻雀的顽固叫唤,啧一声,啧啧两声,啧啧啧啧连成片,不好听,也不难听,不听也有。
鸟声随晨光推移、人声渐起而慢慢沉隐下去,被淹没。汽车点火声,咳嗽声,稚儿哭闹声,把鸟鸣泡了个透湿,若侧耳,音质带水,更加爽脆,其间掺和着长尾巴喜鹊夸张的报喜声和远处人家豢养的公鸡报晓声,城里待宰的公鸡守候着没有母鸡的寂寞,按部就班的引颈只是体内生物钟的敲打,自己把自己弄成了自鸣钟。
我正在为那缕消失的鸟音而揣摩不休时,它来了,八点一刻,音远而真,的确是它,我心中那只白眉。它因故而迟到,是何故?我到湖边柳树下问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