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水暖

      室内人不多，房顶雾气昭昭犹如雾霾重重的灰色天空。 一个小女孩，腰里套着游泳圈，一头扎进水里，很快钻出水面鼓腮吹气，用眼角余光瞟我，样子可爱极了。靠边每隔一米多远有个出水口，水柱无声冒出，喷着白花。循环水流打着漩涡，在池中心转圈儿——应该是比较干净的温泉。可是，捧在手上，凑过去闻闻，有股水碱味儿。刚才走过来的时候，旁边几个烧开水用的巨型锅炉，让人疑窦丛生。且罢了，坐下去。恰好露出肩颈和头部，暖暖的，温度刚刚好，有服务人员过来用杯子舀水测试，40°。
      
      燕子，小琴和我相视微笑，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林丫头才带着七八个人姗姗来迟，她们有的迅速入水，有的坐在边上伸脚试探，顿时热闹得像开了锅。我顺手抹一把脸上的水珠，食指放在鼻子下吸一口水汽，四处张看。此处结构很像旋转舞台层叠堆砌，又像一个碗架。我们所处的位置是最上面一层，左侧靠下是一个游泳池，右面是另一个较深的区域，几位年轻男女站在水里说笑比美。正前方一个稍大些的地方，靠边儿并排几个白色陶瓷器具，有水从上而下喷洒。西南角一个旋转而上的滑梯和平台，伸到左侧的游泳池里，有人惊叫着滑下来，溅起一片欢笑。
      
      苹躺在一只陶瓷床上，露出脑袋，闭着眼睛假寐。我跟着林丫头穿好拖鞋下台阶，走去那边的鱼池，让小鱼咬脚趾。悬空的滑梯下面，有个一人多宽的长方形鱼池，里面的水漫过小腿肚，凉凉的，三五个人站在里面，靠在池边一动不动，无数小手指长的草鱼，浩浩荡荡地穿梭奔忙。满满聚拢过来，开始是三五只，你忍住不动，便会集结成群，围住你的脚噬咬皮屑，痒痒的，有点儿小小的不安，脚上像穿了草鞋。你说话声音稍大，或者挥一下手臂，或者想挪动到鱼多的地方去，鱼儿们便一哄而散，如临大敌，倒像是流离失所的灾民，慌不择路地左奔右突，让人好不焦躁。我把手按在池边，软软的，看时，竟是小鱼的尸体，已经干了，鱼眼空洞发白，再看，发现角落里躺着好几条死鱼，像是不小心踩扁的，抑或好奇捞出水面的。一阵悲哀与不忍。平时人吃鱼，今时鱼咬人，也算公平，岂料弱者的弱竟是弱到骨子里的，喊杀均为笑柄，碾压竟是命运，暴尸且当超脱。抬脚，上岸，地上也有死鱼。
      
      仍然回到燕子旁边，池子里只有两个人了。燕子安安稳稳地坐在平台，雅致的碎花游泳衣衬得她玲珑秀气。南边落地玻璃门外，是露天温泉，日式假山假树，石灰水似的天空。推开门，乍遇冷空气，浑身打个激灵。勇敢走出去的几个人，袅袅婷婷向里面招手，远看假山绿树，衬着她们妩媚巧笑的样子像画儿，像杨贵妃。

      尽管心里痒痒的蠢蠢欲动，我的目光追逐着她们，还是不肯跨出那道遮风挡雨的门。
      
      前几天整理库房，来回路上受了风邪，半条胳膊发麻，珠子每天下了班都去扎针灸，林丫头脖子上贴着膏药。轮流加班的姐姐们都有些不适。感冒，颈椎疼，头痛，一连半个月梗着脖子数手串，搬书架，领导给开了一大摞风湿止痛膏，有人还在吃药。

      天空依然阴沉沉如毛玻璃般不清爽，纷纷扬扬的下起雪来，小雪粒儿飘进眼睛里模糊了视线，打在脸上微微刺痛，肩膀也跟着僵硬，整个后背像上了钢板一样，贴着膏药的地方有些痒。温泉水暖，可我不得不日日在风霜雨雪中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