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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黄山挑山工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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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山挑山工



王清铭



我承认自己历来是泛抒情的,看到美景自然要激情洋溢一番。陶渊明“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的闲适境界,我心向往之。去黄山之前,早就听说黄山有让人叹为观止的“奇松、怪石、云海、温泉”四绝,徐霞客还有“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之说。站在黄山山门前,秀丽的黄山掩映在绿树之中,仿佛绿丝绸一般展开,几座白色的山峰从绿色中脱颖而出,如莲花欲绽放。导游说,那就是莲蕊峰、莲花峰。我禁不住心花怒放。

我马上就发现我的花开早了。从紫光阁往上攀登,陡峭的山路就给我一个下马威,像我们这些走惯平路的,爬山时横生的髀肉鼓胀起裤腿,却将髋关节包裹起来,往上转动一点都困难。臀沟倒是填平了,那什么臀大肌却憋在裤子里,硬是不向两边扯。迈步时,膝关节僵直,稍微弯曲,腿脖就往上提起收紧。那什么膑韧带死扯硬缠着髌骨,不让它往前突起。更难受的是踝关节,仿佛生锈了一般,不让脚掌轻易弯曲,而且还嫌自己折腾得不够,策动脚踺一起蹦得紧紧的,存心要给我难受。才爬了几十级石阶,心脏就要跳出来吸收新鲜空气,“嗵嗵”地义务帮我打退堂鼓。气喘如牛,汗水从每一个毛孔钻出来,不只是“浃背”了。我从来就不是很坚强的人,爬了一二百级石阶后,苦和累使我萌生悔意和退却的念头。我后悔自己逞强,不同同事一起乘坐缆车,学做空中的大鹏,悠闲地看风景,却选择做黄山山路上的蜗牛,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正当我后悔不迭时,身后传来一句洪亮的话:“借路!”我有点惊讶,刚才我回首,山路尽头没有其他人影,什么人这么快就赶上来了?侧身一看,是一位穿黄马甲的中年人,挑着重担,汗水湿透了衣服。脸庞黑红,顺便插一句,我们这些虽然也流了很多汗,但脸色是红润的,挑山工晒多了太阳,脸色黧黑,一出汗脸色黑里透红,或者说是红里透着黑。我们额头的汗珠一滴一滴的,晶莹可见;挑山工的汗水是浑浊的,像油腻又似浊水,我们这里的人把这样的汗称为“汗油”。我佩服古人们造词的巧妙,汗流得太多,把体内的“油”(脂肪)都“流”出了。一路上,我很注意看挑山工,我发现他们一般都很瘦,即使体形剽壮一点的,也是有肌无肉,不像我们只看见肌肉不见骨骼,只见肉不见肌。他们更容易让人联想起嶙峋的石头,被风雨侵蚀的,黝黑但不发亮。他们也气喘吁吁,却频率匀称,不似我们杂乱无章。我注意到,他们的喘息配合着脚步迈动的节奏,一吸一纳,正好上了两级台阶。

可能是担子太重,他们的肩膀有些倾斜,他们就用手中的木棍点在石上,石头就传出细微的、结实的响声,“笃笃”一路。在歇脚处,挑山工支起木棍将担子撑起,然后扇动衣角给自己一点消热的风。我两位的同事很好奇,一位上去试挑,只挑起前半个担子,另一位把脸都扭歪,倒颤巍巍的撑起整个担子。我们一估算,他一边挑一个半米袋,每袋米五十斤,他挑的重量总共是一百五十斤!我问他挑到哪里,他手一指,说:光明顶。光明顶我是知道的,旅游材料上说的,海拔1864米,是看日出的好地方。不等我们计算他挑山的距离,他已经挑起担子,留给我们一个凝重的背影。我们一边喝水一边计算,这一算我们都咋舌了:从紫光阁到玉屏楼,6公里,从玉屏楼到光明顶,肯定不少于6公里,他要走12公里的路,而且都是崎岖的山路!

在路上,我们看见很多著名的黄山松和绝壁上不知名的野松,在苍鹰都飞不到的地方,破石而出,伸展着优美而碧绿的长臂,遒劲盘曲。以前读过冯骥才先生的《黄山绝壁松》,知道黄山松树,根部能够分泌一种酸性物质,腐蚀石头的表面,使其化为养料被自己吸收,以至这些松根在生长和壮大时常常把石头挣裂。黄山松是黄山独特的风景之一,而且是“奇松、怪石、云海、温泉”四绝之首,而这些同样从石头里寻觅生机的挑山工呢?他们是一道从不被观光的游客重视的另类风景。应该说,环境离不开人,但在黄山,衣着光鲜的红男绿女是,满身汗臭的挑山工不是。

我是农民的孩子,我知道一个担子的分量,特别是在体重都显累赘的黄山山路,其间的艰难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我的脑海里,挑山工的形象和黄山松树叠合在一起。冯骥才先生说,石是山的体魄,云是山的情感,而松———绝壁之松则是黄山的灵魂。我以为,能够成为灵魂的,应该是这些黝黑如岩石、遒曲如壁松的挑山工。

也许是无意,这些无名的挑山工拥有共同的荣誉称号——“挑山工”,这是一群能够将山挑动的农民,黄山的山峰也是他们人生高昂的海拔!

我们停停歇歇,走了近3个钟头,终于抵达玉屏楼,在迎客松下摄影留念,把自己当作了黄山风景的一部分,而险峻的山路成为我们的背景。我们心中充满征服的豪情。一位同事突然拉我的衣袖,说:你看,那个人很像我们路上遇到的挑山工!

怎么这么快就下山了?我心里嘀咕。那个挑山工似乎也发现了我们,远远的点了个头。我有些惭愧:对于这些为生计奔波在黄山上的挑山工,我除了廉价的同情,又了解他们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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