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豆
2021-12-24经典散文
[db:简介]
《黑豆》
文\冯铭
上前年秋天，朋友送我一只狗，并申明说它有副好德性，脑瓜灵活，就是长不大。我知道狗是护家的，就爽朗的应了。狗捉来后，朋友又作了强调，说你若不喜欢，就还予我，不能送人。我问他道理在哪，他说他不忍心让它去受苦受穷。
其实穷和苦，对于一条狗来说算不了什么。乡里有谚曰，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穷。穷是不怕的，苦又何惧。只是觉得我这朋友，对狗竟有着如此的怜惜，还真是难得。幼时在乡下，家里也是喂过一只狗的，它每天跑进跑出，似乎都与我无关的，我也极少去喂它，所以就淡然。村里的狗，有凶的和不凶的，凶的那家主人，德性就有些霸道，每次从他家门前经过，心都得悬着，狗是要仗人势的，也极爱在家里“抱着门方耍”，一旦它离开了家，在哪儿都得把尾巴夹着，夹着人们也是认得的，所以夹着也要当过街的老鼠那样打。
朋友送我的是一只黑狗，独额上杂块白毛，眼睛乌而发亮，身材小如猫仔，来我家后，就喜欢蜷着身子睡觉，睡时的样儿，就仿佛一团黑泥。这“泥儿”本是要为它做名的，一看它不是雌性，觉得名不副实，遂又才改了“豆”来。照了友人的交代，先以奶或米饭，再以剩菜及零食。一月后，它个子果然有了变化，两月后，它悟性陡然有了提升，半年下来，“黑豆”活脱脱就变成一条极聪极听话的狗来。我上班，它送我，我下班，它在门边接我，房前若有生人，它就必在屋里吼闹，若履声与气息有些熟悉，吼声必变着腔调，我知它功夫都不在眼上，便不怪它。为了训练，才把它换于阳台，它也很听话，每天按时上去，按时下来。
黑豆除了送我至门外，就从没单独出门过。半年来，它的确长大了，我想也该让它见见世面了，于是就带它去了郊外，去了河边。在郊外它很守规矩，在河边却谨小慎微，它似乎没见过河水，故而在河边就一直跟在我的脚旁，蹑蹑的，乖乖的，绳儿虽被我拉着，却一点也没有独行的动机。返回中它走了前面，在爬着几步石梯的时候它却扯了我的绳儿，我以为它是无意的，便没去管它，见我不肯松手，它又扯了一下，才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我当然不能领会它看我的意思，接着在顺它扯去的方向，我才看见一条与它大小一样的狗来。
那是一条白狗。白狗身上很肮脏，身边也没有主人，兀自于一堆垃圾的旁边站着，它好像嗅到了黑豆的气味，此时正抬了头来看着我们，见黑豆被我用绳子牵着，就打消了过来的念头。黑豆试着又扯了一下，仍未能挣脱绳子，当我们朝另一边走去，它却又追了上来，就在它从我身边跑过的那一刹，我发现它是一只雌狗。
很显然，这只雌狗在勾引黑豆。此时我也才明白黑豆扯绳的目的，作为它的异性，黑豆应该有权利争取，有理由顽抗，但是它没有，而是很理性的瞥我一眼。这一眼虽然短暂，到底却成了我对它的份歉疚，也正是因了这一眼的讨怜，才使得我越发的喜它爱它，这特质在早年的那些狗的身上，显然是没有的。然而，就在这天回去之后，黑豆夜里出现了它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呕吐和恶心，我不明究竟，以为它是思念所致，后来见它越发严重，在角落里呻吟，撞脑袋，不停地打嗝，才知它是真真切切的病了。第二天我就拉它去打针，给它买药，见病情仍不见好转，以致连路也走不起了，我就用篼儿背它去，乞求医生尽全力，好药贵药皆可，只要对黑豆有效果。医生说，再打两针看看吧，若不见好转，我也爱莫能助了。
黑豆不能站立，只能躺卧，更不肯进食。我下班就去看它，就去喊它。它于箱里将眼一直闭着，有人来也不肯睁开，惟有听了我脚步，我的喊声，它才肯启开那丝缝来，倘我再喊，它就再睁。我试着又背它去打了一针，结果它却吐了我一背。我疑它气数已尽，治愈艰难，但如此放弃，我又忍不下心。季节已然进了深秋，外面早有了寒意，我若将它置于屋外，又恐它错过好转的条件，倘继续放于屋里，则它已病入膏肓，似无生还迹象，两难之下我还是选择让它住在屋里，予它以条件。然几天后它更加虚脱，更加不愿将身子动一下，我只得无奈的将它放去院里，专门做了个保暖的盒子，想它若能好了，这功夫也不冤枉。
在院里我每天看它数遍，喊他数遍，但它却没能创造奇迹，没有挺过那个深秋。作为一条没有“嫌贫爱富”，也不怎“抱着门方耍”的好狗，就这样被疾病夺去了生命。它走得很悄然，令我很迷茫，它把不该有的痛给了我。我不舍于它的理智，便只得将它葬于山腰，又为它植棵树来，若树已长高了，它就有野合的条了。
数日里，思绪都撂不下对它乖巧的念想，遂而暗誓再不养它，再不为狗情所累所伤着。
（共1762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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