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愁

　　
　　春天里买了胡兰成的《闲愁万种》，断断续续地翻看了几节，断断续续地亦忘记而又记起，到了初冬时节，却才耐心着翻看，倒也是清肃无比，天凉了头脑终究不会发热，文字亦似乎变得冷冷的。《幽怀记》中的《反省篇》，文字的意绪总难免文人的自负与不甘，其间于毛公的月旦评，亦不见得就是智者的识见，多少还是有些敌视的愤懑。《社鼓溪声》的文字到让人想起《今生今世》，其间的情致与语境，亦很难让人辨其彷佛，觉得亦如回到了张爱玲的时节，文字虽暖，其实心里还是很空。
　　我喜欢书前他说的几句话。
　　“人世以有限之财，可以是无限之富。
　　使人与人不亲的是身份地位之隔、利害之隔、理论之隔、宗教之隔等，中国人也不是没有这些之隔，只不要太认真，这就是疏不间亲了。所以与陌上街上的一般人皆有亲情好意。
　　世界上惟有中国人最好相与，亦最难相与。中国人是现实的而不执着，所以最好相与。不执着，是因为他晓得人世之外尚有天道，所以比起西洋人来中国人见得马马虎虎。但若你把来弄别扭了，则最难相与的亦是中国人。若在政府，则再也没有比中国的民心更难把握的了。
　　中国民间是你想要征服他不容易，想要指导他亦不容易，想要统治他也不容易。中国是天下不亡，纵使国亡了亦可再兴。中国人的能同化入侵的异民族，亦是因其不亡天下。
　　比西洋的只有社会，中国是多了个人世。中国文明是礼乐与制度皆于现实的社会尚有个人世。所以当着劫毁，是中国民族最强。”
　　有闲情，终究还是多了些思考，所谓闲愁万种，毕竟还是游子的愁绪多些。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愁。正如他说，因为是反叛的，所以亡命比谪居更难安身立命；我不服现成的权威，当然要创建新秩序；可是对于现成的权威，我已经够谦虚么？
　　“我忧来无人可告语，惟有是对岩渊辰雄先生。我问：‘相扑力士有一时期会是不调，我的思想与感情有时便像这样的不调，当下简直无以自遣。先生年轻时是否亦经过这样的时期？’先生却微笑曰：‘我是经常不调。’”胡兰成《反省篇》中即有这样的言语，读来还是觉得有味。
　　当然，是不须如范仲淹说的那样了，“微斯人，吾谁与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