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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死亡的走向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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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亡无疑是恐惧的,无论是兽抑或是人。对于畜牲而言,死亡只是一种肉体的消失,而人的死亡则不可以这样认为,因为人是有灵性的动物,是否高级,我觉得不忙下结论。我是一个死过一次的人,从未觉得比畜牲死得有多高明,但不同的是我有很多遗憾,这种遗憾也许畜生是不能体验到的。
      我不知道我的遗憾为什么在濒临死亡的那一刻突然产生强烈的反抗,犹似火山爆发一般,或许仗着多年的隐忍,在主人的生命即将泯灭时,终于发出的呐喊。作为一种动物,在这个世界生存的每一天,总是希望太阳的光芒暖遍全身,然而不管任何的动物世界,都不会像赵忠祥播出时那样的轻松,那样的安逸。因为人类同样有杀戮、暴力、掠夺,而这些人为的所有操作比没有灵性的畜生更可怕,更恐怖。
      面对丛林间的悬崖,望着同车的难友,自己虽命悬一线,有惊无险,但已感觉到灵魂出窍,如鬼魅一般地满山奔跑、游弋,最后又重新复体。当然翻一翻美丽的景致图,摘取几片植物的碎片,也足以使我感受到这儿的秀丽风光。也唯有在这一刻,心灵才能找到一个坚实的位置,安然地静坐在这里。可是,此时除了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以外,再无幸福可言,更没有劫后余生的愉悦,就好像曾在北部湾的海底森林里独自行走时,情绪是幽怨的,而非完全沉浸美好的充实。
      这次的车祸,朋友的不幸罹难,对于我是沉重的,尽管他的人生有很多的不轨,但罪不至死,这是我对其最忠实的评价。他从商多年,起起落落,妻子换了又换,而且总是有很多的理由,总是让人觉得他的换妻道理不容置疑。出事前,他带上刚认识不久的年轻女子,临行前,我嘱咐他不要带去,他不予理会,在汽车遇险时,女子一直让朋友播放着流行的音乐,以致朋友遇险紧急操作不当,致使方向倾斜,妖艳的女子在副驾驶上选择跳车,却失足坠下悬崖的一棵树上,朋友控制住车后,跑过去救他,却因她的抓力过猛,导致我的朋友坠下崖去,她倒是牢牢抓住了崖上的一棵树得救了。看着情人的坠崖,她似乎没有一滴眼泪,只有恐惧和获救后的兴奋,我不知道粉身碎骨的朋友此时会作何想?
      其实我也是不敢想的,更何况已经作古的人。阳光照着崖下的惨烈,光还是暖的,草依旧是绿的。而死亡者的灵魂是不是躲在哪个山角落里凄厉地哭泣呢,生者不得而知。不过我能清清楚楚地知道我那朋友也是有很多遗憾的,他与糟糠之妻的儿子是哑巴,还在医院治疗,需要巨大的医疗费用,他与第二任妻子的女儿年龄尚小,需要一定的生活教育关怀,他的年迈的双亲在年前一定期期地等他回家过年。我想,不管怎样的遗憾,死亡了遗憾也就随之消灭,而我自己的遗憾呢?仍然在我的灵魂深处痛楚地抓挠与敲击。因为人生是一种出行,一旦迈出,踏进的就是一条漫长的河流,让自己在水这面镜子看清自己的面孔。直到有一天,我亲眼目睹了浩瀚的碧蓝,真切聆听到海底中海沟痛苦的断裂声,无际的大海,以一种壮伟的时空意识、一种宏大尺度下的对立同一,透过巨浪的气魄告诉我,任何一种动物的死亡是相同的,但却有着不一样的走向。在流变的宇宙时间之中,不论是丛林法则打造的血色完美,还是适者生存所演替的悲怆进化;不论是来自幽谷密林深处的质朴目光,还是产生于钢筋水泥建构下的人文关怀,皆无不昭示着死亡的执著、真实和它那驾驭一切成败福祸之上的豁达。
      由此我不禁想到著名诗人顾城和海子,他们的生命消亡显然与其人格缺陷和长期的忧郁煎熬有着密切的关联,作为文化思想传播者,他们无疑是失败的。虽然我不知道诗人眼里的死亡究竟是毅然还是犹豫的,但起码可以认定诗人们的做人与行文完全貌合神离。那句“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曾经风靡诗坛,然而诗人却在以后的岁月中残酷地将光明碾碎,同时被碾碎的还有诗歌追随者的心灵。而诗人海子的才情则像一枚巨石冲击着当时的中国文化,海子原名查海生,生于1964年3月26日,安徽省安庆市怀宁县高河镇査湾人,自小在农村长大。1979年15岁时考入北京大学法学院就读法学,大学期间开始诗歌创作。1983年自北大毕业后分配至中国政法大学哲学教研室工作。1989年3月26日生日那天在山海关卧轨自杀,年仅25岁。这样的资料记载,百度就可以搜索到。看到这些时,我是有些触动的,首先想到作为农家出身的海子显然已经功成名就,为什么选择结束自己辉煌的人生,难道不懂得担当或者不懂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父母全而生之,应当全而归之”的简单道理。如此想开去,海子的诗人形象便大打折扣,因为他和顾城同样都是自私的,不容自己有半点的委屈,他们的自生自灭,绝对不是偶然的现象。相比而言,他们与著名作家老舍的陨落,已然不可同日而语,老舍的自沉太平湖与其当时身处的政治生活环境有着必然的联系,投湖前,他整整在湖边独自待了一天,最后才步入湖中。可见他是做过很长时间的斗争的,复杂而矛盾的心情最终没能让作家在黑暗中寻到一线曙光。
      阳的对门的敞开对于每个人都是公平的,然千人千面,有的人临到对门,却能向左一拐,闪到田野,取道枫丹白露,又登上另一人生高地。这样行走,其本身并非一件坏事,柳暗花明亦非百年不遇。因此,与外界事物相因而生的问题,必然与它们的变迁而一起变异,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能够始终保持一种固定而永久的形式。
      就拿遗憾来说,人是可以有也可以没有,认为有就有,不认为有就没有。不能因为觉得有遗憾就失去理性的风景和思考,甚至拿生命去抗衡、抗争。
      曾经在我的家乡发生过这样一件事,一家三兄弟家境贫寒,老大的妻子是用姐姐的痛苦婚姻换来的,老二长得很丑,年近四十也未成家,三弟倒是长得俊朗,但由于其本性羸弱、善良,不善交往,年逾三十亦孑然一身。家中老母白发苍苍,看着儿子们一个个没有幸福的归宿,总把不幸归之于宿命。在农村,若男人娶不到媳妇,绝对是不耻的事情,因而这一家子最头疼的就是怎么完成这一最重要的课题,于是他们齐心协力,兄弟俩在浙江打工两年,用积攒的钱为老二买妻,然而老二南下贵州一个多月里,将所带去的两万多元尽被骗子用于各种关节而所剩无几,最后弄得个灰头土脸地回来了。夜晚,灰暗的灯光下,一家子抱头痛哭,声音凄惨,仿佛整个村庄都要被悲伤淹没。当这样的日子渐入平静后不久,家中惟一娶妻生子的老大却不幸因病去世,年仅40岁的女人成了寡妇,村子上的光棍汉不管是夜里还是白天纷纷寻机大献殷勤,甚至有人在夜间乘机抱上一把摸上一把以图一时的快活。这样一来,就急坏了老婆婆,她主动请来族亲最威望的老者,召开家庭会议,商量将已是寡妇的嫂子改嫁老二,老二自然同意,心里美滋滋的,但有些风韵的嫂子却百般的不愿,原因就是老二长得太难看。遭到嫂子的坚决拒绝,老二和三弟的心情都非常的不悦,尤其是三弟,他觉得嫂子嫁给二哥应是天经地义的事,起码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于是他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将嫂子居住的篱笆屋子点燃了,并躲在一颗大槐树下大喊救火,以引来无数村民,慌乱中自己又择路溜走。可见他是不想烧死嫂子和侄子的,目的就是烧毁房屋,迫使嫂子流离失所,而最终促成二哥和嫂子的婚事。然而房子虽然毁了,嫂子和侄子也安然无恙,但嫂子却死都不愿跟老二住在一起。这一切,三弟已是毫不知晓,也无从打听,因为他在流亡,后来只身来到上海,选择了一处建筑工地由八楼一跃而下。
      认真思考之后,我觉得一个输了钱的赌徒也许会这样,不同的是他下注的赢家却不是自己,所以让我感动了一下。虽然在命运造成的伤害中,肉体的痛苦比较容易忍受,但精神挫折的难以忍受应当需要一定意义上的支撑,这恰是人之最为理清的直观意识。
      目睹零零总总的死亡,充斥脑神经的尽是强烈的触痛心灵的影象。说实话,我活在世上也并非真正的快乐,我的心灵在连续的波动中,历尽了人世沧桑。曾经的年少轻狂,让我吃尽了苦头,在天涯海角、在北部湾海底森林,若将肉体自毁于这样的地方,未必不是解脱自己的最佳处所。可是当我寻觅自裁的方式或者工具时,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怎样结束自己,在什么地方结束自己,而是死后的仇者快、亲者痛。尽管自己尚无敌对的仇恨,但至少还有尽善尽美的亲情。于是我选择死亡尝试一下,用一个月的时间把自己消失在死亡里,死亡的这一段时间里,家人四处寻找,悲痛万分;曾经得罪过的人,他们显然不会悲痛,甚至会表现出轻松的表情,一笑而过;而这个世界还是那么完整、那么安详,根本不会理会我的死亡。于是,我幡然醒悟,不再幻想有梦的天堂出现。
      我承认不想过早地让死亡见证生前的荣与辱、高与卑,更不愿动摇我对死亡的善意理解。列数众多死亡,为财而死,乃人的基本特性;为情殉命,古而有之,至于生老病死与死于非命的则可另当别论。其实为了几张纸质的货币,大可不必弄得死去活来,因为钱再重要,它重不过人的生命,尤其是当下的经济社会,你欠我钱或者我欠你钱,都无需上升到暴力或者法律,法律只是用来规范和调整秩序,并非最佳解决秩序的途径。现实生活中,凡是人为制造死亡的,最终还是以金钱的赔偿多少而告慰生者,那么这样一来,生命无价只是有形的一种延伸,仅能适用于死者生前。
      基于此,我凭着一点点良知,变得明智起来,如果我的明智,大致让我寻到一丝光亮和坚硬,那将是一生中最快乐不过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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