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书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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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谐
少时读《聊斋》。书中说女郎携婢,撚梅花一枝。生注目涎喷。女杳走,顾婢曰:“个儿郎目灼灼似贼。”读时拍掌即乐,蒲翁寥寥八字乃俚调况味。按唱腔入词便是“一卜滩滩杨柳树一片一片青,一群一群小伙伙,啊呀呀呆,就数上情哥哥。”竟周全熨帖得连梅与杨柳也逢了个太平;大几岁时,拾山歌集《挂枝儿》,如获至宝。冯梦龙这老色鬼一辈子不知攀了几多美人墙:夜风刮得地皮神经兮兮地痒,墙根底儿板寸长的草和人,皆是既捺不住踮脚的心喧又免不着蹑手的胆噤,乔装成碧窗下的耳朵两三点,偷听绰绰影影的闺阁动静,“弗来弗往思量。来来往往挂肝肠。好似黄柏皮做子酒儿呷来腹中阴落落里介苦。生吞蟛蜞蟹爬肠。”古时候的月亮想必长的跟人心一般圆,照得人世如画,画中且飘着有俗艳、苦辛的小儿女们那丝线似的细颤颤、黄晕晕的歌声,真正是天上地下两样情深。
俚调里最难剜的是“人事”二字,人世间的事头脚相缚相哺,丧得似花结二籽,甜里啖腥,且有脓痰。恶街狠巷,穷乡僻壤多鸡屎、馊粥,牡丹背面抻晒底下盖着多刺的尘灰草木,人只微微露出眼鼻呼气,即如此,仍从忧患中夺出苦热的荷花。譬如鞋子拌坟包,擀面杖担菩萨,狮子吼是土炕污油灯上头供的大碗糙黄米,烟锅袋烧到头狠补焦涩一口的豆大红光。听他们两爿光脚在走,走了几千年。坎梁上树高不及腰,齐刷刷儿从裆下往人脸看。鸡巴有粗也有瘪,秋草勉着大姑娘的荤腚,姑娘却总不会老。“荞面那圪托羊腥汤,肉肉换住绵胸膛,手扳胳膊脚蹬炕,死死活相跟上。”这是劳什子书里写不出的道理。“满天的星星没有月亮,哥哥给我脱衣裳,搂在怀里打颤颤,忽听门外什么响?鸡叫五更天快要亮。”但唱到这儿,便如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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