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扑棱头绿白菜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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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棱头绿白菜
芭蕉雨声
芭蕉雨声
扑棱,说禽鸟张开翅膀的样子,用到人身上有“扑腾”“折腾”之意。比如说,你扑棱吧,使劲扑棱,看你能扑棱多远。大白菜不包心或包心不瓷实,辉县人说它是扑棱鸡,像鸡翅膀样扎煞着,不服帖。黄河滩的人说它是扑棱头,头发松散,没梳捋顺。人们过冬总挑包心瓷实的大白菜买,好存放。我独偏好没有人要的扑棱头。
“白菜是好菜”,这话从老人嘴里慢慢说出,多少带着沧桑味与古旧气,孙子辈儿听了不大声回你“白菜有啥好的!”也会在鼻子里不以为然地轻“哼”一声。大棚是个好东西,让我的菜篮子早晚不空,要啥有啥。眼花缭乱中也拣几样名字洋气的菜,竹笋,茭白,西兰花,荷兰豆,趁刚下来那几天尝尝鲜还可,过季节再吃就不中了,好花哪有百日红,暖房里种出来的菜总是少了人气和地气。眼下的秋冬时节,萝卜白菜在我家厨房唱主角。“白菜真好吃”,我这个厨妇能让餐桌旁的90后小子吐出这句话实属不易。
白菜四季都有,这会儿的最好吃。跟邻居一起去菜市场,她挑实心疙瘩那种白菜,我专要扑棱头,我说她的菜叶太白,没意思,她说脆嫩多汁有甜味。她嫌扑棱头没心,太虚,我正是看中了它的没心没肺和虚而不实。因为包心虚空,它的绿叶更多,菜帮不那么肥厚,叶片结实,入锅烹炒后口感更绵软,营养也更丰富。
扑棱头多是俗名叫“小黑叶”的白菜,跟水桶样那种大白菜不一个品种,从幼苗起,它的叶就软和如泥,菜农把剔下来的菜苗拉到马路沿换钱,说,“瞧,小黑叶儿。”养好了也会包心,小包心,蓬头细脖,规规整整,像一个宽额头爱干净的小媳妇。但还是扑棱头的多,稍一松懈,发髻散了,松松垮垮自有一种慵懒味道。
慵懒,松散,我钟情扑棱头的原来是这个!我举一棵扑棱头绿白菜,一眼能看穿它的内心,淡黄,轻绿,微微收敛着,包含着。我望着这般模样的它就不舍放下,吃菜吃叶,它的叶自然舒卷,每一片都得光照滋润,均匀承受均匀成长,没有大包心菜的沉重感,也没有那种畸形美——我总觉叶片因包裹而苍白而皲皱,是一种不健康的态势。若是人,石头蛋般的白菜就是一个心机深重的家伙,与之交往,身心都受累。而扑棱头则是一个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率性之人,男女均有可能。扑棱头的率意会得罪一部分人,却浑然无觉,依然我行我素,心意相投的只是心意相投,它确信。
然而,扑棱头是菜不是人,它长成扑棱头是缘于没有受到外界太多压力,自由自在,谁愿意闲着没事把自己的脑袋硬往肚里摁?把自己团成一个实心球,往往是出于迫不得已。受关照不足而疯长成扑棱头,卖相不好,在菜市场无法争得好价钱,却自有人来赏。我把它与猪肉粉条同炖,能炖出一锅喜庆味,跟腊肉片掺和一起翻炒,能炒出浓浓的烟火味,若单独清烧白帮,烹几粒红辣椒进去则似丹顶鹤醉卧清水湾。水豆腐里飘几缕碧叶呢,便是翡翠白玉汤了。
吃法不一,都很本色,本色的扑棱头绿白菜太草根,侍候锅灶的老婆婆都不屑瞧它一眼,我突然想,鲁迅笔下那棵系着红绳儿的胶东大白菜,保准不是我爱着的扑棱头。扑棱头不尊不荣,若真要捆扎,一根稻草绳正与它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