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堵墙和一棵死去的老树
2021-12-24经典散文
[db:简介]
在宁夏,我曾凝视过一堵墙和一棵死去的老树。
那墙在银川西郊的贺兰山东麓,是西夏开国皇帝李元昊的泰陵的围墙。据说,泰陵初建时陵园里有地下陵寝、墓室、塔状陵台、角楼、门阙、碑亭、内城、外城和献殿等,但岁月沧桑,如今在那里我所能见到的,除了一座兀立的塔状陵台和一个被蒙古人挖掘过的墓坑外,就是这一截断墙了。
那墙由土和沙砾夯就,风雨的侵蚀已使它失去了棱角,且断断续续,参差不齐,猛一看白花花的,但仔细看,会发现里面有许多石子、小蚌壳和闪烁的沙砾。我想,那墙在夯筑时一定会有一些秘密被夯进去,因此,我用手指扣了扣,但感觉很硬,却没发现有什么流下来。
这多像那个曾有着一百八十九年历史的夏王国啊!
历史上,西夏国疆域辽阔,“东尽黄河,西界玉门,南接萧关,北控大漠”,鼎盛时面积达八十三万平方公里,包括如今的宁夏、甘肃大部、内蒙古西部、陕西北部、青海东部、新疆东部及蒙古共和国南部的广大地区。其前期与北宋、辽平分秋色,中后期与南宋、金鼎力,被人形容为“三分天下居其一,雄踞西北两百年”。
但就是这么一个强大的国家,在蒙古人的铁蹄、马刀、呐喊和战火下,仿佛一夜间便灰飞烟灭,荡然无存,包括那个曾被叫做党项的民族。
我只知道心易碎,没想到江山也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离开那堵墙我不止一次地回望。我想,那围墙到底把什么挡在了外面,又把什么围在了里面呢?风、秘密、讯息、庄严、神圣,还是生与死、贵与贱、荣与辱?
同时我也想到,在我心中,似乎也夯筑着那么一道牢牢的墙,而且时不时我还在加固它、粉刷它,甚至美化它。其实,同样是徒劳的,因为有什么能比风、时光、岁月更具穿透力呢?
写到这里我已感到一股风向我吹来,往我的身体里钻。它们轻而易举就穿过了我的衣服、皮囊和五脏六腑,在我最坚硬的那块骨头上打旋。我想要不了多久,那骨头就会被打透。
它们要废弃的,是我小得不能再小的灵魂……
看一棵树是在腾格里沙漠东南部一个叫沙坡头的地方。
那树依稀是棵柳树,碗口一般粗,斜在一座沙丘的边上。它已经死了,且至少已死了数十年,因为它的枝桠已被风沙折断、带走,只有一些犬牙状的粗杈在树干上,刀叉似地戳向天空。
我抚摸了一下那树,感觉它粗糙、干裂,没有体温,没有血色,更没有表情和知觉。
我能想到它过去的摸样:清清的草原,弯弯的河水,它长于其间,枝繁叶茂,健壮挺拔。它用枝条拥抱从它身旁走过的每一个牧人、每一群牛羊,用根与草原交流关于爱、乳汁、养育和恩情……
后来,后来风刮过来了,风来了就吹乱了它的日常生活。沙砾也开始覆盖它的前世今生。那聚沙成山的沙丘,更是无情地阻断了它的幻想和未来。
它在绝望中一点点儿死去。
我想它死时一定是痛苦的,经历过一番歇斯底里的挣扎和抗争,但一切又显得那么苍白和无望。它抖动、痉挛、被折断、被分离,然后慢慢干枯,直到如今这副模样。
现在,它看上去很安详,很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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