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那姑隐其名的同乡
2021-12-24经典散文
[db:简介]
一个月前吧,我和一个做电视宣传的同乡(暂隐其名)是这么认识的:有一个周末,这位老乡不知怎么寻到了我的手机号码,说是有个编稿子挣钱的活儿可以合作,电话里说不清,最好能聚在一起一块啦啦。因离得不远,下班正好路过他办公的地方,我决定过去瞧瞧。下了班,我便径直过去,在巷子里一个旧办公楼左拐八怪,总算找到他办公之地,门是敞着的,估计是下班的员工忘了随手带上。同乡正在高声通电话,一听声音就知是他,但进了门却不见人,那时办公室人走没了,唯他还敬业得很。循声望去,只看见一转过背来的靠背椅,从椅子里伸出的二郎腿翘在桌面上,大腿叠着二腿,电话打得有声有色。
叫你们刘总接电话!什么?我哪儿的?我省委的。
是刘总啊!刘总您好,我是省卫视的,你刚才接电话的员工听错了。是这样的刘总,咱们台里新开了个栏目《财经横纵》,邀请您来参加节目,您看周六您能来吗?我给你一个二十人方队的席位,钱不多。
什么?你们企业小?哎呀刘总,您看哪个企业不是由小做大?海尔以前不也是个小破厂?难道您不想做大吗?
“真不参加啊刘总,——那好吧,以后再说。”同乡并不放下话筒,一只手伸过来按下免提,骂了声“傻X”,又拨另一个号码。我只得坐到沙发上耐心等待。
喂,李总吗?明天来参加节目没啥问题吧?
什么?你要出差?!老乡的嗓门陡然高了,有点盛气凌人的气势,——李总啊,你可别开玩笑啦!你这玩笑可开大啦!你不来晚会就要空场了,我们都把你这个企业报给省里啦。省里那么多领导都来,还有台里领导,你不来影响多不好!我不是缺你这个方队,不是缺你那几十号人,我哪儿找不到这几个人?我是为你考虑,为你着想,你难道不想跟省领导合个影用在你的宣传页上?你说你来这么做,今后你的广告还有法在台里播吗?你不来不要紧,你安排你的副总来也成嘛!
我说李总,你是不是还有点顾虑?我们早替您考虑到了,不让你先打钱,你们来了,到台门口才交款。你看你我对你那么实在、那么信任,你还有啥不放心的?
over!吔,王兄驾到,一看您博客照片就认出您来啦。
那晚同乡请客,邀了几个共同认识的人,在回民小区大啃了一顿大梁骨。从同乡的言谈中多少知道了一些他侍弄的那个栏目和他下去采访的一些情况,他喝醉了,讲得眉飞色舞:嘿!胶东那个孙总交了钱,一进演播室就后悔了,——省里领导能上你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来?立马带着他的人撤了,害得我满处抓人凑数,我的业务我得负责啊!
那晚分手,心里暗自好笑,觉得我这同乡挣钱真是挣疯了。
现在我这位同乡出事了。
他带人扛着摄像机采访淄博的一家企业,那个企业的老板亲自打电话到台里核实,仔细向台里值班人员说了以下情况,大致如此:做点产品形象宣传作为企业本是应当,花点银子也没啥,能把产品宣传好了卖出去,总比烂在仓库里强啊。所以人还没到就早早安排车到车站等着。吩咐厂办秘书鞍前马后伺候,帮着拎包拎摄像设备,还专门配给一辆轿车拍城市的外景,比如标志性雕塑、标志性建筑、公园河流什么的。午间老总亲自作陪宴请,可我那老乡喝醉了,大谈了一通对淄博的感情、几年以前在这儿什么什么地儿打工云云,结果人家有了狐疑。电话一打可好,查无此人,正赶上台里整饬此事,就撞到枪口上来了。为此台长专门纠集广告部、广告公司老板、外包栏目负责人训话:这假记者的事不治是不行了,都反映到局长办公会议上去了!这些所谓的记者,下去就跟企业老板睡觉,败坏了台里的声誉和形象。这次坚决查!查!一查到底。先从广告部查起,凡私下得了广告公司好处的,拿了回扣的,限十天内向纪检处交代清楚,——知情人可以举报,内鬼揪不净,无一日安宁,不弄个水落石出,我这个台长就得落花流水、携包滚蛋!散会后,有几个广告公司老板聚到酒店吃饭,其中一位学着台长的原话绘声绘色又讲一遍,自己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掉下裤子。
电视圈好人不多,你信不信,王兄?认识不长的同乡曾这么跟我说,我厌恶这一行,真的,就像厌恶一碗剩饭,可我又不能不端这碗。有次我去一家大医院,中午医院办公室的刘主任招待,同席的还有电视台一频道一男一女两位记者。那女记者二十五六岁,相当活泼,席间刘主任大谈了一通性病、阳痿早泄,说阳痿了可就完了,像个蔫黄瓜似的耷拉着,弄不进去,再着急也不行。不想那极漂亮的女记者竟冲着刘插嘴说,别人不行你还不行?刘主任一听来了劲,把从后脑勺绕来盖住秃顶的头发理了理,伸过头去说,想当年某家也是一“中国猛男”,现在诸事分心,只得靠壮阳药了,那女的便问壮阳药有广告上说的那么玄乎、那么管用吗?刘接口说怎么不管用?用上马上就行,不行咱现在就可以试试。那女的脸都不红,往椅背上靠了靠身说还是回家试你老婆去吧。你干过杂志,那边文化氛围高,电视这行当整个一交际圈,哪有什么文化底蕴?这个圈就是钱!钱!钱!就像律师要的无非是钱,脑瓜不多转三圈,没办法在这行里混!我是得趁年轻多挣点儿,等正真老了,放个屁都打晃,还挣个么钱?!他讲这些事的时候,不停地转动着靠背椅,靠背椅发出一阵阵发情动物般的呻吟。
接过同乡打过来的求助电话,我把手机扔到床上,脑子里还充斥着他的高谈阔论,——不能不佩服这家伙的口才,想着他栽的这个跟斗,现在还扣在淄博一个派出所里,唉!就算我这同乡浮滑、胡折腾,迈不过社会设置的障碍,我也承认他是个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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