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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风云际会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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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云际会,一词足以写尽此地风景。
        由河北的涉县西进入晋,沿左权的粟桐线(桐峪——粟城)由南向北下去,过前山村约5里,路向西一折便至一较为开阔的地带。北线,东西向为太邢线(太谷——邢台)依山傍水一线拉开;南线,为粟桐线由南而北做一近90°的转折而西上;西线,阳涉铁路(阳泉——涉县)又由东至西做一近90°度的转折而北上;中线,一条不知名的河流由西向东沿太邢线悠悠而下。于是在这三线环绕、一河中贯的较为开阔的河滩地界,便形成了一道风云际会的独特风景。
        巧合的是,其时,我正在翻看《收获》杂志上李辉《封面人物》专栏中所写的《枭雄周围的世界》,由1923年美国《时代》杂志封面上第一次刊登中国直系军阀首领吴佩孚的照片写起,并由美国《时代》对中国各路军阀枭雄关注的视角出发,进而展开对民国的那个风云际会、群雄迭起的时代背景的描述和剖析。印象最深的不是作者对那个风云激荡的时代的条分缕析,而是作者关注到了被学界遗忘并忽略着的“那些构成历史肌体的细胞”和“当年曾经影响政局、改变历史行程的细节”。紧接着作者发出感慨,“可是,如果忽略他们,也就可能忽略细节背后深层次的历史内涵,忽略历史环节中错综复杂的关系。没有这些,历史的框架又如何能立起来?”如此,在一个风云际会的时代,又有多少不可琢磨、不可推定、不可预料的变数?也许那毫无由头的一丝风却可能是真正改变历史起点或最终成为现实背后的真正原因。
        显然,一个其貌不扬的凡俗之地,是没有足够的机会站立于历史的风口浪尖上,成就一段风云际会的历史的。但却也犹如一个古今的风云际会。远山近水似乎依然保持着亘古的风貌,透出山西所特有的古朴醇厚的味道。而现实却明明把高架桥、铁路、公路、选矿厂集中在其周围,无一不喧嚣着透出新型工业强劲的发展势头。而山山水水之间的荒草,荒草间隙里艰难固守着的农田,农田里稀稀落落而毫无生气的草或苗,以及山水磨砺交会处的乱石沙滩,就显出了龙钟的老态和无力的破败。这种对峙,正如一群摇头摆尾的雄狮在争相吞啮蚕食着从遥远农耕文明走来的一只疲沓的颤微微的老羊。独立荒草沙滩,看一水中流,铁路横空,二路穿行,三山对峙,似乎也有了“问苍茫大地”的风云激荡之势和雄浑苍茫之气。
        风可来八面,水自由三方,山外又连山,天边更有天。想如果烽烟四起,战火遍燃,此地实应为兵家必争之地。因其外可走出太行山重峦叠嶂直通河北邢台、邯郸而入东部平原、渤海沿海海域,内可入山西内陆腹地直逼晋中、太原,从而打入西部广袤内陆区域。而且其地势险守,山峦起伏可藏龙卧虎,公路铁路蛇行明灭潜伏于山谷底部,可控于股掌之间而扼住其进退之咽喉要害处。而开阔的河滩又具备了足够的诱惑力,同时又足以摆开刀对刀、枪对枪纵横对峙的正面战事。当然,以我的孤陋寡闻,尚不知此地在古今的战事烽烟中有何影响大局的战役。然而从整个战略版图看,作为三晋大地的东南门户,或者仅仅从抗日战争时期八路军在左权、麻田、武乡一带长达多年与日军的盘亘周旋,作为抗日战争一线的重要指挥所和组织整个解放区的生产生活的核心地带,也许与这样的风云际会的历史造就有大关系。
        但在这一风云际会之所,更让人不安分的,是世事的翻腾搅扰,鼓荡着在山水之间也似乎处处充荡着烽烟的气息。先是挤兑。小型工业以加速度的方式蚕食着传统的农耕文明,河滩上人们用镢头刨出来的田地,逐渐荒芜地被杂草所吞噬,肩挑手抬一块块垒砌起来的石堰也随之放任而复归杂乱的坍塌。偶尔河滩里闪现出的几个若看瓜守田之茅草屋,却成了安置着几台小马达的简易作坊,这些三两人操作的小选矿等作坊式企业沿河道散布开来,整日马达飞旋、无休无止。在这一片喧嚣的工业嘈杂之中,连涉河而过、顺水逐草的牛羊也望着日渐浑浊而瘦弱干瘪的小河,听着不知名的庞然大物所发出的毫无倦意的嚎叫,陷于一种莫名的怅惘和不知所终的失神。再是榨取。沿河而下,三三两两的小作坊都在争相榨取河中那一弯浅浅的水。你挖了一个浅窝,我蓄一湾深坑,你筑一道堤坝,我拦一个横岭。本就瘦弱干瘪的小河先是在工业的催化作用下呈现了发黄发黑夹杂充斥着别一种怪味,继而象断乳的母亲一样在一群近乎疯狂的饿狼般的榨取中挣扎着挤出最后的几滴泪。而此间静定者,唯有兀立于西南角的一座不大的庙——圣头庙,谓其静定,是因此间的公路、铁路以及一些小作坊、小工厂都为近一时期新建或重修,而风云际会的古今之变、世事之争,想必它也泰然兀立阅了几载,而又如何呢?现实是,这小庙也是得了采矿者、选矿者中的发财之人的虔诚供奉,重修庙宇,扩而大之,而且香火不断。俗语云“吃人的嘴短”,除了对附近村人对平安、灾病、养子教女、事吉家和等例行公事地给予关照之外,当然也更应对那些发家之后的散财修庙者诸如财运亨通、诸事顺遂等祈愿给予加倍的关注吧。
        更难在这风云际会之中处之的是人。山水交会,八面来风,泰然处之入静定之态,似乎没有足够的修炼、缺乏足够的功力是难臻此境的。而兀立潮头到风口浪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把历史、世事的风云真正演绎为一种属于自己的风景,又有几人?大多数人无非随波逐流挣扎在滚滚的世事风云之中,而不识不知、不闻不问地在饮食男女之余暂得一片安逸也就知足而乐了。顺风得水、成名成家的身价高涨的张三,与仍然挑着一捆柴、赶着一头牛涉河而过翻耕着三分薄田聊以养家糊口的李四,相比若何?也许大都会认为李四不仅仅稍逊风骚,而是不可同日而语地大煞风景,但真是这样吗?就内心的安然、生活的泰然,恐怕就很难相较高低。当然凡俗之人论凡俗之事,我们就难免要不停地张望或向往着那风口浪尖上的风云人物,或者仅仅为“时势造英雄”这句古话,或者就为自己的生计而做显微放大,也只好在不停地默念或恶狠狠地狠掐自己的太阳穴之际,提醒自己在乱花渐欲迷人眼之时,千万守住寂寞,认清来路,静定安然于自己的命定之途。
        烽烟散尽之后呢?当你踩在一片烽烟散尽的废墟上,当你立于这一片废墟之上而风云仍然在舒缓绵长地悠悠散尽而又舒缓绵长地滚滚而来,当你看到一切都在挤兑、榨取、剑拔弩张之后而复归于原初的死寂,当你看到一切高贵低俗、富足贫穷殊途同归地最终走向无差别的平等。透过烽烟,我们似乎听到了古沉船上之青花碎片迸裂时所发出的那一声脆响,看到了古战场上偃卧于黄沙瘠土中的刀枪剑戈之上的斑斑铜锈和赤黄焦土。也许,还有一个鲜活透明的静物,亦或是活蹦乱跳的生灵,静静地俯瞰着这烽烟散尽之际难得的安谧,随意地把这舒缓绵长的风云涂抹上另一层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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