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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慢船,去哪里》:醒来的不是山水,而是自我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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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慢船,去哪里》:醒来的不是山水,而是自我
                                 刘军
也许大家在谈到马叙的时候,会使用诗、文、画三绝的标签。这一美誉在我看来,实际上是对多才多艺的文学中人的褒奖之辞,其气色和内涵与江湖及友情相切近,不必上升到学理的圈层。同时善诗能文且工于绘画的散文作家,江南马叙之外,还有盘踞于中原的冯杰,除了他俩之外,擅三才者亦有之,比如工于文、画、书法者,至于诗、文俱佳的写作者,则不胜枚举。虽然我们常言文史哲不分家,艺术内部也可以跨越藩篱,但在分工日渐细化的现代社会里,能够打通艺术界限的必然趋于少数。源于对冯杰散文集体例的熟悉,因此,马叙新书《乘慢船,去哪里》里自配插图小画的形式,并不出我意料之外。客观而言,我并不懂绘画,毕竟没有接受过起码的美术启蒙,不过,这些自配的写意小画,除了意趣的添加之外,无疑又增加了文人气,而文人气在当下的文学场,则属于稀缺品。
由广西师大出版社推出的这本新书,为马叙的最新散文作品集,据说他的新诗集也即将面世,那么,2020年对于马叙来说,显然是一个很重要的端点。这部散文集收录了他近些年来去异地的文字踪迹,散漫随心的写作统摄于山水行旅的题材之下,而行踪所至,则以本土江浙为主,海岛、江河、故居、闾巷、山系等,构成了短兵相接的内容。这种江南的行走滋味,在我近些年的阅读经历中曾不断被挑起,黑陶笔下江南小镇的气息,汗漫眼中的南方云集,苏沧桑文字中的山水草木,马叙的目之所及和内心触发,以不同的笔法在纸上构造了不同层次的江南,尤其是浙江的人文与地理,开掘得尤其深入。比方说,黑陶、马叙、苏沧桑三人,不约而同地都写到了千岛湖,在黑陶笔下,是上个世纪90年代的精确图景:柴油机突突的驳船,上船送早餐的妇人,散发出时光气味的农具和用具,沉默的旅客。对于苏沧桑而言,刻画的则是千岛湖边一个中年男人守着一片橘林的场景,而他的心思则与杭州城相牵连。至于马叙,他使用了《淳安:老照片里的女孩,记忆与联想》这个题目,以相框里的三个烂漫的女孩镜像为沉思的对象,切入到半个多世纪以前的移民故事,故土离别,身份转换,水下沉默的古城,在时间的卷轴中影影绰绰,如册页一般,或者转折或者隐藏,只有在某些端口前,它们的秘密方有可能敞开。
二十年前,即新散文潮流涌动的时候,马叙就以“呓语”的写作形式为人们所侧目。当年风云变幻的论坛江湖里,马叙既不喜欢手把红旗,也不喜扎堆聚众,他始终以独特的语体而立世,并与起伏的散文话语保持着距离。这些年来,他一手写诗歌,一首写散文,不温不火地行进着,身上有一种明清江南文人的萧散之气。阅读马叙的过程中,我的心头突然涌出一个挥之不去的花卉意象——勿忘我,仿佛昆德拉笔下的阿格丽丝,凝视着手中美丽且唯一的蓝点。如果以传统的散文观点来看《乘慢船,去哪里》,符合观感的恐怕只有集子中的一篇文章,即《锡时代,以及永康师傅》。这篇写童年生活经验的作品相对整齐,场景集中,秩序井然,情理逻辑呈贯通之态势。老物件的光晕也容易唤起读者相应的心理经验,比如一把竹椅,一张泥巴书桌,自制的军棋或者其他。老物件的背后是70、80年代中国社会的行进节奏和时空氛围,经历过这一时期的人们,内心休眠着一座座这样的火山,虽时光漫漶,然不掩其味。
《乘慢船,去哪里》名则为山水行旅的记录,实则与通常所见的游记大相迥异。除上述提及的记录锡壶打造的篇章之外,这部作品集中的其他作品,没有一篇为读者供给了完整的山水,无论是横峰、青海还是草原和海岛,马叙绕开了山水的整体以及解读山水之后的领悟与感受,而是聚焦于一个或者几个点位,重点钩沉这点位激扬起的自我想象和心理经验。作家对村庄布局结构或者地形地貌了无兴趣,一片黑瓦或者一堵含有标语的墙体,就足够洞开记忆和想象的通道。因此,这部新作呈现的并不是山水的颜色,而是个体思绪与意识的漂浮史与流动史。它们是一种绵延的实在,如同柏格森所言:“真正的时间是一种绵延,而绵延是唯一的实在”。虽然引入了柏格森的观点,但我在这里并不想将作家的这种写法命名为“意识流”散文,意识流写法作为一个既有的文学传统,涉及到时空观的本体问题。而马叙的这种写法,则是强烈的自我意识投射的结果,哪怕是强大的山水情景也难以抑制自我意识的涌现,这也是为何我在题目中会使用“自我醒来”的基本缘由。在中国的审美文化传统中,山水具备了准宗教的性质,个体飞翔的最高点,不过是“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而已。山水的另外看待,只有在主体性高扬的现代性语境中才能完成。这部新作的第一篇写的是内蒙草原,而叙述却围绕着《牧歌》对青少年时代的“我”的情感启蒙而展开,作品后面,中年之我所完成的草原的到访,不过是少年经验的某种回声,就像圆周运动一样,终于抵达闭合之处。集子中最长的篇章是《钱塘江记》,我最喜欢的则是《对岸记》,这里面所叙及的喇叭裤、录音机以及软歌侬语,不独为60年代人所专有,它们还构成了我们70年代人的特殊记忆。我以前总以为这些东西从香港北上然后覆盖各个角落,读了这个文章之后方知,温州也是其中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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