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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周评91篇 玄武散文评论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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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武散文:四弦一声如裂帛
                                           楚些
    严羽在《沧浪诗话》中曾经指出:“夫学诗者以识为主”,此处之“诗”不单是指诗歌这一文体,实则诗文互通。学养与识见问题,近代以前,学者们所谈甚多,王夫之、章学诚、叶燮等皆有过倾心之谈。白话文学开启后,散文界似乎搁置了学养、识见问题,而将理论焦点聚焦于个性之确立或者随笔小品的家常与温度方面。缘何如此?可能与那一代作家的境遇、自身条件相关,扎实的古典辞章训练加上中西会通的视野,使得他们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自身积淀之外的他处。鲁迅、周作人、林语堂、梁实秋、丰子恺、钱钟书、朱自清等自不待言,即使如萧红这般本土成长且教育背景并不完整者,学识、眼界亦非同凡响。鼎革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一元化的美学观念将学养、识见因素逼至墙角处,偶有冲破藩篱之处,亦沦为典雅辞章的配料。上世纪90年代文化大散文、学者散文的热潮中,学养、识见问题方浮出地表,令读者诸君大开眼界,使得其意识到散文这一文体,在言志抒情之外,尚可承载历史之追问、真理之确立、思想之滞重等高山流水之响。
    散文是一个时代智慧水平的表征。智慧如何才能落地?在哲学家那里,智慧的猫头鹰在傍晚起飞,在散文作者这里,经验叙述及情感叙述可以触及浓度和纯度,若想凝结出智慧的果实,没有学养、识见的支撑,则难以想象。最近几年,散文批评界谈“在场”,谈叙事转向,谈非虚构者较多,对学养、识见问题往往视而不见,不免令人担忧。新世纪以来散文写作的多元局面下,对散文的认识相应地应越过感于哀乐的层面,讨论在散文中如何确立真理精神的时机业已成熟。回到70后散文群体的话题之上。本人作为70后的一员,见证了bbs、博客、微信等新媒体极大地释放了诸多70后散文作者的写作热情,也见证了旧体制格局以及等级化的奖项对于他们的引诱与腐蚀。从基本态势上看,70后以及部分60后散文作家毫无疑问构成了当下散文江湖的生力军,而对这一群体加以整体观照的话,在代际写作的层面,凸显出两个鲜明的特性。其一为私语性写作范式的确立,这一群体的多数写作者对于公共话语的横冲直撞抱有极大的抵触情绪,他们在接受启蒙教育的阶段,意识形态的僵化语言将身体和心灵加以紧缚,待到审美教育的启蒙阶段,又遭遇各种宏大叙事的紧逼,他们的反叛性从寻找另外的语言体系开始,私语性的欲求于是成了各自审美个性确立的首要之务。私语性的确立过程中,形成了万花筒式的个人话语风格,比如李娟、项丽敏的简单、安静,傅菲的密度和身体性,谢宗玉的洗练。同样来自三晋大地的两位70后作者,玄武和闫文盛,两者的话语铺展皆呈现出鲜明的主体性,但两者的主体性有着很大的差别,闫文盛的主体性方向上向内,诸多自白式的话语具备了沉思的品格。玄武的主体性方向上向外,节奏上高蹈,文本中自白的话语力道上有破竹之势,破的对象并非自我,而是他者。在个人精神气质上,玄武是70后散文群体中最接近张承志的一个。其二为文体突破的热情。近二十年来,各种散文新观念层出不穷,70后散文群体不仅在写作实践中积极踊跃地践行散文新观念,诸如杨献平、黄海之于原散文,梁鸿之于非虚构,塞壬、傅菲之于新散文,等等,而且在散文活动的现场,他们的身影直接凸显。他们兼具了写作者和行动者的角色,且在行动上但开风气不为师。就拿文学类微信公众号来说,玄武做的小众公号打出书界、知识界、文学界良知所在的高大旗号,迅速聚拢人气,推出原创作品,其影响力不在其他大型文学杂志或报刊的微信公号之下。
    说了一堆70后散文群体的优点,该说说这一群体的毛病了。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上面提及的学养、识见的普遍欠缺问题。70后虽然是主力军,但并非散文界的最高水平所在,50、60年代出生的北岛、韩少功、筱敏、林贤治、费振钟、王开岭、艾云等人,依然如陡崖般存在。70后在锐度上、才力上以及感觉系统的丰富度上,绝不在他们之下,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学养、识见上的显明差距。这也使得他们破文体有余,破自我的瓶颈则不足。学养、识见的培育需要系统的阅读以及阅世的深度和广度,而系统阅读恰恰是70后散文群体的硬伤所在。他们的文学阅读差强人意,但在史学、政治学、哲学、社会学、心理学的阅读上,存在很大问题。讲出上述的判断,我知道会得罪一批人,但是我必须说出。这一群体中,玄武在知识谱系的完整性方面,较为突出。其文史功夫堪称这一群体中的佼佼者。其人中文专业出身,用心于史学研读,对中西神话、西北历史地理、民间历史人物、部分古籍下了一番功夫,这一点从其写匈奴、写关羽的著作中可以见出。不过,个性张扬也导致了其对正史的偏见,正史积累的偏弱以及哲学训练的不足,也影响到其为文之道。
    力道、锐度、个性这三个因素可作为玄武散文的三大标签。下面将以其两篇散文——《死者所知》《父子多年》为例证,谈谈这三种特性在其作品中的分布情况。先说力道问题,其实质为精神力量的投射问题,文章的力道与写作主体的地域文化背景有一定联系,但主要依靠文化人格结构的支撑。举个例子,来自浙东绍兴的鲁迅先生,其人其文没有一般江南文人的柔弱和阴性之美,相反,在力道之沉方面,五四至今的作家,无一人能与之颉颃。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力道的内容通俗地讲就是所承担的道义情怀。孟子的浩然之气说可做文章力道的最佳注脚:“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入天地之间”。玄武散文,男性特征之分明在70后散文群体中无人出其左右,落笔处随处可见雄性荷尔蒙的色泽,其文风如武侠江湖中的少林绝学——金刚掌,尽显阳刚之气。《死者所知》(载《美文》杂志)是一篇悼念诗人海子的文章。海子逝后,相关的纪念文章可谓铺天盖地,或致敬,或分析探讨其死因,或将其死视为理想主义坠落的标志,或从其人其诗中发掘诗歌的现代精神,诸如此类,不一而足。而玄武此篇,之所以鹤立鸡群,缘于其金刚怒目的决绝姿态,不惜采取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将海子与其他诗人、其他作家对立开来。通篇语调高亢,情感悲怆沉重,他将海子定义为美的真正守护者,而把那些顶戴诗人、作家、知识分子名号的伪诗人伪作家伪知识分子统统赶到河流的另一边,视他们为美为良知的背叛者和毁坏者,大加痛斥,以此表达自我鲜明的价值判断立场。出于力道之充实之考虑,玄武不惜牺牲散文文体的和谐与均衡之美。韩愈倡导气盛则言宜,对于肩负使命感和道义情怀的玄武而言,恰好为韩愈忠实之拥趸。
    再说锐度,散文的锐度主要指向话语叙述的锋利性和极致性。力道与锐度之间有关联度,却非决定和被决定的关系,力道与文气相关,而锐度则和审美效果相关。在话语叙述的组织上,玄武往往会在文本中设定对立的双方,渲染两者之间的紧张、对峙关系。在《死者所知》中是诗人与伪诗人,在《父子多年》(载《散文选刊》)中是“我”与父亲的“敌对”。同样写父子关系,北岛《父亲》之文曾让我感叹尤多,作为一种对比,北岛将父子关系最终定位在理解、和解的层面,而将前期父子间的对立延伸到社会历史的挤压式语境之中。我知道其《父亲》一文写了很长时间,并伴随着严重的心累,之所以如此艰难,大概是因为北岛在回首往事的时候,自觉担负了个体在历史进程中的不可承受之重。而玄武对父子敌对关系的处理,重心放在性格的张力之上。高度雷同的性格,在血缘关系的框架内相互排斥,这种出自同一性的排斥,其实是一种爱的变异形式。真正的爱往往具备某种攻击性,这种暴力性的爱的表达方式为东方人伦文化体系中所独有。情如裂帛,历之摧心,书写父亲的过程中,玄武的叙述抵及即破而未破的境地,诸多带着血痕的细节未加任何掩饰,直接端出。如果从主题学层面加以分析的话,如此极致而锋利的叙述,在于作者翻掘现实与记忆的深沉细节,最终要在父亲身上,找见“自己”,也因此,这是一篇找寻自我精神来路的散文,如北岛的散文一样,人伦框架下的亲情书写笼络不了所有的文本容量。
    三晋大地,一直流淌着赵国武士的血液,刚烈,誓死不从的精神生生不息。对于玄武来说,这既是一种日常性格,也落定在文章中成为一种文化个性。这种个性铺展开来,包含了嫉恶如仇、爱憎分明、二元对立的价值判断等内容。渗透到文章中,这种个性如暴风骤雨,喜欢者爱之有加,不喜者掩鼻而过。对是与非,黑与白,真与假的过度倚重,在其人其文拥有深刻的片面的同时,也有了过犹不及的另外一面。“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白居易的这四句诗,用来总结玄武其文,差不多八九不离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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