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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散文的隐忍与张力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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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的隐忍与张力


王必昆


散文大约是一切文体的源泉,写过文章的人,也都写过散文。特别是广义上的散文概念,让散文无所不涉,漫无边界。过去认为这是好的,但现今很多人警惕到这是最要命的。没有了边际,表面上看为散文的发展提供了极大的空间,实际上却让散文找不到自己的准确定位。如此一来,当下散文表面的繁荣,不妨可看作是散文的尴尬与悲哀。就当代文学的文体而言,小说、诗歌的变化和成就远比散文要大得多,散文在文体、技巧、语言、内容等方面的革新一直不够。在文坛上,小说、诗歌也比散文要受重视得多。对于作家而言,面对半生或一生的创作,你要说他是小说家、诗人都可以,但你要说谁是散文家,人家可能不愿意。散文在写作者内心和文坛的位置,毕竟还没独立到自立门户,自成大家。

从云南近年的文学创作情况看,诗歌、小说取得的成就最大,在全国已有一定位置,但散文尚未有突出的成绩,仍在耕耘阶段。省内各州市基层文学写作者的一个普遍情况是,散文写作者最多,发表散文作品最多,出版散文书籍最多,获得散文奖励也最多。但这些成绩,都是一个地区文学创作的铺垫与氛围,并不一定代表文学实力的增强。纵观这些散文作品,多是发表于各类报纸副刊的小文章,小感受,少有发表于重点文学期刊的有分量的较大散文作品,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优秀散文更是屈指可数。这个普遍的基层文学创作现象,很值得评论界研究,更值得写作者反思。究其原因无数,我想有一条可能与写作者对散文的理解不到位有关。文学界有人把散文分为“文学散文”和“非文学散文”,我认为很有道理,这或许是肃清散文和非散文的关键,亦是衡量散文作为一种文体存在的标尺。真正的散文,应该是文学的。我个人理解的文学散文,要有充满诗意和张力的语言,要有深藏不露的情感,要有深沉的思想含量,要有独到的哲学意蕴,不能停留于自我的、矫情的浅俗表达,简单的、泛滥的印象式记录。当前充斥报刊的大量应景之作、浅表之作、游记之作,在繁荣散文的同时,也恰恰坏了散文的名声,甚至误导了初学者。这类散文作品多数缺乏文学应有的温度和力度,让散文成为文学身上的一件伪劣饰品,成为脱离真情实感的文字秀,成为背离散文走向的盲从者。针对这种状况,当下散文写作要突破的瓶颈,恐怕就是要努力压缩耳闻目睹的公共信息,寻找自己熟悉的生活源头,释放内心感受的潜在疼痛,让散文隐忍而富张力。

隐忍就是将事情隐藏于内心,强力克制忍耐,不随便作出表示。散文创作上要隐忍,不要太副刊,太矫情,太随意,看到什么写什么。要让写作素材发酵、沉淀,冷一段时间再考虑写不写。我也有随时随地记录见闻和感受的习惯,甚至想好了散文标题,记在本子上,但从来不急于去写。时不时看看那些曾经想好的散文标题,若过一两年甚至三五年还想写的,就用心去写。若过一年半载就觉得没意思的,就再也不写,也不后悔曾经想写什么却未写出来的结局。真正的文学作品是时效性很弱甚而没有时效性的,那些怕过了时效发表不了而急于写成的文章,即便写了发了,也毫无文学价值。白天的见闻和感受,晚上就要熬夜写出来,那样的文章是新闻,或者是日记,不是文学。我有专门去民间采访记录多年的各种笔记,但事后大多没写什么,就这样搁着。如果有什么素材能在内心纠结自己几年,到不得不写的时候,总有一天会写出来的,这些素材到时也就自有用处,大可不必现炒现卖。


隐忍是一种写作姿态,是一种文学态度。要学会控制感情,控制所谓的创作激情。文学创作是闲人的事,是从容的事,不能长期地简单地靠激情靠挤出时间来完成。见什么风景都大生感触,遇什么世事都大发议论,表面看是写作者情感丰富,其实大多是些泡沫式的感悟,没有新意,更没有个性。这类情感浅薄雷同,视角缺乏新意,更缺乏独到的思想和表达技巧可言,怎么可能写出好散文来。散文创作要饱含写作者对世界的基本感受,在此基础上还要有个人独到的理解,有个人不同寻常的切入角度,如此才能写出独特的真情实感,写出独特的叙事内容。无论写历史题材还是现实题材,作者都要在场,要介入,要祛除遮蔽,以个人的生命体验方式,用心灵去与世界沟通。而不是总守着自己的自留地,坐井观天,自言自语,呈现与别人没有多少关系的个人生活。那样的散文哪怕文字写得再漂亮,也无法与读者产生共鸣,无法传递散文的温度,释放散文的力量。散文写作者要沟通的世界,可以是很宏大的世界,也可以是很微观的世界。这些全靠个人的生活阅历、知识积累、思想理解等的综合运用,根据个人情况来取舍题材的大小,适合自己就行。其实散文创作本无题材大小之分,只有作品优劣之别。哪怕蝼蚁、草木也是一个世界,只要你能与之对话,发现那些温暖心灵的细语,同样是散文的好素材。


散文创作要有张力,我认为应包含语言的张力和思想的张力。有张力的散文是沉郁的内心表达,是本我的文字释放,是思想的细密倾诉,是文学的音诗画。对于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散文写作也要有担当,要有来自内心深处的痛感,要以文学的方式介入各种被遮蔽的生活。但文学的疼痛感是一种张力,是一种艺术之美。不是病态,不是刻意为之。强调疼痛感,是强调担当,强调介入,不是单纯地、一味地表现底层的痛苦。散文在表现痛感的同时,要有巧妙的升华,要充满对世界的美好想象,要能看到人性和神性的温暖之光。这不对立,而是遵循世界的完整性,显示作者的世界观。


我现在的散文写作重点有两类,一类是在场的非虚构题材,主要写当下中国农村被遮蔽的现实境况,写农村繁荣后面隐藏的伤痕,写底层的疼痛;另一类是边地的地理文化,主要写边疆大地上的地理细节、历史遗闻,用文学的思维去阐述宇宙、宗教、大地的思绪,以及人的卑微。我想通过这样的创作,在所谓的散文写作上有新的突破,让散文释放出更多的情感和思想,让散文更加耐读而有意义。如果在散文写作上要有所精神追求的话,那我追求的散文精神可能是悲悯的情怀和哲学的高度。


记得作家丹增说过,云南是文学艺术的富矿。我们作为云南本土作者,面对这样的富矿,身处这样的富矿,确实应该有所作为,至少不辜负自己对散文、对文学的喜爱。我们现在大多数基层文学写作者最大的问题是浮躁,生活状态和文学状态都浮躁。急于求成,沾沾自喜,对文学写作要求太低,萌发于爱好,也止步于爱好。身在文艺的富矿区,却不清楚矿在哪里,更不懂得怎样发掘。多数寻矿者其实只是在山上采摘蘑菇,找寻兰草,乱挖树根,一切还停滞于地面的粗浅作业。而矿藏当然是在地下,即便有什么露天矿也早就被人拿走了。文学的寻矿要靠毅力,要靠隐忍,要靠技术,不凑热闹。对于当下写作的文体而言,小说、诗歌的技术变革无数,但散文的技术总没革命性的创新变革。在一定程度上讲,散文也是文字的技术活,是一个表达的问题。如果时下写散文还局限于记叙、议论、抒情、说明等传统表达方式,局限于归纳中心思想或是主题先行,那无疑是落后和失败的,完全没有真正进入散文写作的状态。


散文写作既要遵循传统的写作本质,更要关注当下散文发展的新走向。特别要有极具个体风格的表达方式,用不同的方式来表现我们雷同的生活。无论是新散文、大散文、原生态散文、美文、在场主义散文、非虚构主义散文、后现代主义散文等散文新概念,强调的都是独特,摒弃“小家子气”,力求多层次、多角度地表达世界,更丰富地拓展散文的文本和内容。你可以不理睬不归属哪一类散文门类的旗下,但必须有自己写作的创新。在散文写作的创新上,对散文的传统路数不要因循守旧,要大胆变革,甚至要有冒险的精神。我获得第三届在场主义散文奖的作品《病疾密布的乡村》,评委会就认为是一种有些冒险的写作。他们写了这样的授奖辞:“《病疾密布的乡村》,接近于考察式的冒险写作,直面乡村暗疾。它以与生俱来的底层悲悯,引领我们胆战心惊地走过一段狭长模糊的暗道,呈现贫穷、愚昧、麻木等生存状态。它的叙述最大限度地祛除了遮蔽,透露出忧郁的冷峻,以及对现实万象的顿悟,试图以此唤醒我们人性伦理里最后的良知。”


散文是一个最大的写作范畴,只要不雷同别人,不雷同自己,各种写作形式都有可能成功,我们不妨大胆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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