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慧散文的清亮度

                     阿慧散文的清亮度
                               刘军
    《羊来羊去》为阿慧作品集子的名称，这部散文作品集曾入选回族当代文学典藏丛书。就笔者而言，并不关注作者的民族身份，对于集子中收录的羊来羊去一文曾获得第四节冰心散文奖，也不会特别的上心。散文是个人与世界相遇的一种方式，这里的个人对应的是精神个体性，而“世界”这个词汇，既包容了帕慕克式的对周遭世界的热爱，又指向系统性存在的文化。
    阿慧为周口作家群中散文写作的代表人物，周口作家群在小说、小小说创作领域成绩斐然，刘庆邦、邵丽、墨白、孙方友、柳岸、蔚然、宫林等在创作与年龄两个层面呈现出梯形的配置，从而打造了相对持久的动力。而受制于中原散文写作整体偏弱的局面，周口作家群在散文写作层面，地域性架构特征显明。乡土资源中经验的差异性，为小说叙事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素材和灵感，这种差异性诉诸于散文写作，不能说一点作用都没有，却远远没有小说体裁效果显著。从某种意义上说，世界观若是倾向于地域性，必将极大地影响散文写作的视野和格局。
    若从文体特性上加以分析，阿慧的散文可归类于情感美文的路数。她笔下的乡土世界，从地理、植物、动物到乡村人事，经过温情的滋润，散发出明亮而温暖的色泽。或者可以这样说，作者并不关注叙述进程中的故事性因素，对于异质性的乡土经验，往往采取削平和回转的方式，使其落定于平和的大地之上，并从中抽取温情的人伦关系，营建一种人、事、物对等存在互为主体的亲缘关系。《羊来羊去》中的滚滚，作为与“我”的童年岁月相互守护的一只山羊，因为开斋节而成为祭品。作者并没有将这种独特的死亡和离去的阴影向深渊处拖拽，而是将其处理为一种投射，一种万事万物虽短暂存在却又具备神性品质的心理投射。文章的结尾处，“奶奶”在晨曦中又抱回一只嫩白的小羊，生命的轮回里作者因大地、村庄的庇护充溢感恩之情。《俺家老奶》中的“老奶”质朴而充实，两个儿子的夭亡并没有击倒她瘦弱的身影，依然平静而倔强地经受岁月的淘洗，平原大地，生的坚强，因之在一位普通女性身上得到确证和渲染。年过九旬的她，端坐在阳光温煦的麦秸垛上，以特有的温情迎接孙女的归来。类似这样的细节，在集子里尚有诸多。
    文章之作，本乎情志（《周书》）。刘勰在《文心雕龙》中总结创作规律时，也生发了因情而造文的观点，基于对辞赋体的富丽、夸饰的反思，他反对为文而造情。相关主情的作品，古典诗学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建构，情为经，思为纬，情的因素解决的是文章感染力问题，思的因素解决的是文章品格问题。诸多理论家对于情感的浓度、烈度予以忽视甚至否定的态度，而强调情感内容的清亮度以及大音希声式的无声状态，强调引而不发、含蓄蕴藉的审美效果。所以，古人谈论这个问题，往往情思并提，而且更重视思的因素，因为思和诗以同一方式面对同一问题（胡塞尔语）。
    《羊来羊去》这个集子中，亲情文字占了很大的篇幅。亲情写作容易上手，但也充满陷阱。容易在情感的浓度上越过分寸，好在阿慧拥有清凉度的秘方，能够在文本中构筑淡然而温情的心理场域。另一方面，作者的笔下也触碰到一些苦难，在具体处理上，她主动消除了其间的对立关系，同时也隔离了主体的紧张和焦虑，进而抵达一种特别的包容之境。分析其成因，应该是写作主体的慈悲心、怜悯心起了根本性的作用。恻隐之心、怜悯之心乃放之四海的朴素人性所在，雨果之所以能够赢得世界的尊敬，我想并非因为《悲惨世界》《九三年》中所确立的美丑对照原则，而是他身上始终未变的同情心和怜悯之心。
    集子中部分短章，有着分明的副刊文章的色彩。文辞固然流畅，却普遍存在因辞而害意的情况。情感的清亮度遭到了削弱，走向某种虚浮的状态，这也导致了写作主体与周遭世界间关系的疏离。从这个意义上而言，这部集子缺了点整齐和如一。此外，思的因素如何与情感因素实现有效对接，应该是作者以后的写作所要解决的重心所在。如叶燮所言：“凡物之美者，盈天地间皆是也，然必待人之神明才慧而见，无事无物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