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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散文中的叙述问题(王克楠)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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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强散文的叙述功能,是新时期散文的一个显著的特点,散文叙述在很多人认为是技术层面的,实际上,纵观中国现代散文的历史,是否自觉地进行散文叙述,已经是一个导向性的问题了。建国后17年文学一直提倡的是“诗化散文”,削弱了个性和个人化,强化了宏大抒情和“国家抒情”,这样做的结果是散文成了抒情的“工具”,而非一种成熟的文学体裁。
   没有叙述,便没有文学,这是毫无疑义的,小说的主要方式就是叙述,小说的叙述无法离开人物的命运以及人物和时代的关系,散文的叙述也在揭示“我”和时代的关系,但是依然和小说是有区别的,即是散文无意去塑造人物,而小说不行,小说离开对人物的塑造就失去了生命。那么,散文的叙述的主体是什么呢?主体便是“我”所遇到的和想到的,他人遇到的和想到的,是为了我而存在的。没有了“我”,其它的就烟消云散,然而,散文里的“我”究竟是什么角色呢?下面分四个方面进行阐述:

1、        散文叙述不去主动塑造人物形象

    小说中至少有三种人可能作为叙述者,一是作者本人,二是小说的主人公,三是作品中的某一个人物或几个人物(包括死去的人都可以出门“活过来”进行叙述的),但是不管谁来出面叙述,强烈地讴歌一种事物和反对一种事物的时候,都有可能形成谬误,于是,真正的文学家常常采取温和的立场,采取“中间人”的冷静的态度,如马尔克斯写《百年孤独》的时候,坚决拒绝“全知全能的叙述者”叙述角色,而是采取有着独立批判立场的讲述者,他的冷静的语调反而令读者更为清晰的看到魔幻、残酷、鄙陋、孤独的拉美(这应该对中国的作家有启示的),这也是一个陌生的叙述者,无论是本地人还是欧洲世界都没有上帝般俯视众生的权力,远离“全知全能的叙述者”是有必要的。如果把叙述的主人换为去世的人呢?去世的名人和非名人,或者换为一朵花,一颗树,一座房屋呢?就会无比新奇的阅读快感,当然,为了引起快感而快感,是文学的堕落。
    解构主义的叙述号称“零叙述:”即是不带情感不带倾向的叙述,直接进入事物的本真。人是有情感有判断的人,尽管判断和感情常常会把我们带到谬误的地方(比如文革),但是要想实现所谓的“零叙述”也是艰难的。欧洲有零叙述的作品,但是细致读来还是潜存着倾向。主张零叙述,主要是为了防止受到主流意识的遮蔽,对写作者来说,要回避主流意识,应该有自己的独特的眼光打量这个世界,对于小说而言,“述人不再是超脱于事件之外的冷观者、宣教者、审判者,而是事件的参与者、故事中的行动者”,小说里的“我”不比故事中的其他人物更高明,品质也一定比故事中的其他人物更高尚,我是普通的,是一个个体的人,而不是超人,个人的”我“仅仅是小说里的一个角色。而散文里的“我”, 因为不承担故事情节,不承担人物命运,具有一种瞬间相遇和即时的特点,“我”的参与应该比较多,“我”的品质应该比一般人高尚,当然,有的时候“我”是作为他人(包括动物植物)高尚的一个反衬,“我”是有缺点的,但是“我”绝不可以是一个恶棍,一个流氓,如果出现这样的情况,不是“开创”,而是对散文这样的文体的误解。
     散文家在散文里需要放纵的是对世界的感性感觉,理性的东西越少越好。散文是表达带有独特个性的,不是教化的,教化的东西要交给教科书去做。散文写作者的语言应该是直觉的,不受任何约束的,不给自己定性和定派别的语言,语言是从感觉中发生的,不是再心灵里发生的,因为“心灵”毕竟是经过写作者多年沉淀的东西,这样沉淀有好东西,我们的任务是把它打捞出来,成为艺术作品。

2、        散文叙述不侧重过程,而是抓住细节

    这必须和小说对比来讲,小说的叙述是一个过程,是一个完整的人物命运工程,小说则要好一些,有了闪光的细节,小说就会锦上添花,没有细节,也可以凑合读下去,而散文不然,抓的是生活的局部,是局部中的细节,如果没有细节,散文就一盘散沙,毫无生机。
    抓细节,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难就难在观察,你的眼睛看到的东西,想不写都难,问题的关键在于你看到了没有,你长了“细节眼”没有?罗兰•巴特的《神话——大众文化诠释》记录了作者这样一段话:“我站在那儿,面对着大海,当然,大海全身并不负载任何讯息,水滩上,却存在着那么多的记号材料!旗帜、标语、广告牌、衣服、甚至日晒赤褐的皮肤,对我来说都是讯息”。这说明了什么呢?说明了写作主体的重要性,对于散文家尤其重要,小说家可以跟着故事走,跟着故事了的人物走,散文家就没有这个跟从的对象,只能跟着自己——我,“我”即是作者本人,亦是作者全部的知识系统道德系统哲学系统,本人是属于本人的,本人的身体本人的经历等,但是“系统”是属于自然和宇宙的,因此,一个散文家的修炼仅仅停留在磨练性子,包括禅坐和安静,是远远不够的。
    还有,散文的叙述带有明显的历实性(并非一味反对散文虚构)。而小说的叙述带有明显的虚构性。散文的叙事,通过凸现叙事者“我”对所叙之事的理解、想象、析释、思考及其倾诉等完成对叙述的介入,可以跟着写作对象进入存在的现场。散文坚决拒绝情节,更拒绝故事性,但是可以纵情地想象圆满其细节,表达自己对所叙事体的解剖和追问,在主客体碰撞感应中,抒写自己真切的生命感受,而这样的感受是不仅是愉悦自己的,更是利他的。

3、        散文叙述不是明抒情,而是暗抒情

    文学的主要功用之一便是抒情,因此,许久以来,许多散文家和评论家,把一篇散文是否抒情得当,作为成败的关键,小说则要好多了,小说的主体是叙述,在叙述中抒情,很多小说家还不习惯。散文篇幅短,无法大幅度地展开叙述,如果不抒情,就给人一种苍白无力的错觉,其实,散文的抒情完全可以藏起来,藏在作者叙述的事体中,能否做到在叙述中抒情,是对作家抒情能力一个考验,高明的写作者,总是可以从容不迫地“暗抒情”,不会再字里行间强烈地表面抒情。
    什么是“暗抒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散文写作者面对自己的写作对象,不能情感无动于衷,倘若真的铁板一块,那就不是文学了。抒情,不等于煽情,我们过来的散文,煽情是主旋律和主格调。感情的东西,必须隐忍一些,拿捏一些,放声大哭和放声大笑,都会走向抒情的反面。当然,散文家的抒情不会简单停留在大哭和大笑上,常常表达在对事物的评判上,要不全面否定,要不全面肯定,在道德价值上的走极端,严重伤害了中国散文。所谓“暗抒情”,即是把情感隐藏在叙述的客体中,在叙述的“真”中恰如其分地表达感情,这样可能会影响“抒情效果”,读者很多时候需要回味,才能感受到作者的情感判断和情感走向。
    我们可以用鲁迅的作品为例子,鲁迅的“冷酷无情”在他的作品,尤其是杂文里比比皆是,这是不是说鲁迅的作品不近人情了呢?非也。鲁迅的温情在于写出当时年代人物的不幸存在,无论祥林嫂、孔乙己、阿Q、狂人……均是这样。鲁迅散文里的人物,藤野先生、三味书屋的教书先生等,都有一种难舍难割的温情,“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对黑暗东西的憎恨,正是对光明的讴歌,是另一种的热爱。我们学习鲁迅作品,抒情的间接性和隐匿性,是必须学习的。
  
4、        叙述不是描述,叙述高于描述

  散文中的叙述,常常是一个心灵的感受过程,这和小说的叙事是不同的。传统的叙事作品有一个模式,序幕—开端—发展—高潮—结局—尾声,这对散文是不存在的,散文写作是“局部主义者”,从中间拿出一块展开叙述,足矣。散文的叙述里,没有事件的因果,只有心灵感应。散文的叙述是呈现事物的心理解构,而非事实发生的过程,因此,描述在散文里是工具,而不是本身吗,任何夸张的描写,都会 伤害散文本身。
   在文学作品里,“眼光”的角度,常常是叙述角度。对小说来说,眼光角度是具体的,是具体的人和物(可以回避“我”)。散文则不然,散文的眼光则完全是写作者自己的心灵眼光,“我”是伴随了整个的散文叙述过程的。对于散文写作来说,内容的,就是形式的,内容和形式是统一的,绝不是分离的。从散文的生命力来说,散文的内核与精神应该是批判的,是解构的,是沉痛的,这些带有灰色色彩的东西恰恰是人类最需要的东西,也是最温暖的东西。鲁迅的东西是这样,卡夫卡的东西是这样,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也是这样,为我们展示了拉丁美洲异乎寻常的现实,它描写了布恩迪亚一家七代人充满魔幻色彩的奋斗史和马孔多小镇百年的兴衰史。作品无处不表现出这个家族的“孤独”,它以神奇的笔触揭示了哥伦比亚乃至整个拉美大陆的历史特征和社会现实。马尔克斯在诺贝尔颁奖礼上说,拉丁美洲的深重苦难使所有人必须麻木才能活下去,而这种麻木同时也表现为异乎寻常的孤独,而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统治给国人带来了什么呢?是谄媚,是卑躬屈膝,是阿Q精神胜利法,而中国的现代散文有多少作家在这个意义上表达中国人的存在呢?
     因为散文远离描述,远离煽情,就对语言有了更多的依赖。看一个散文写作者有没有天赋,不是看别的,首先是看他的语言能力。语言的问题一直被中外的理论家所重视,海德格尔说:“语言是存在之家”;伽达默尔说:“谁拥有语言,谁就拥有世界”;拉康说:“真理来自言语,而不是来自现实”;德里达说:“由于中心或本源的缺失,一切都变成了话语”;哈贝马斯说:“力量乃是这样的一种东西,在特定含义上,它仅仅属于话语而不是语句”;图根哈特说:“世界是按照我们划分它的方式而划分的,而我们把事物划分开的主要方式是运用语言。我们的现实就是我们的语言范畴”。通过这些大师们的阐述,我们可以语言问题对于文学的的重要,尤其是对散文的重要。 散文的语言问题是另一个重要问题,下次再展开阐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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