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神兼备的阅世探微——读指尖的散文集《雪线上的空响》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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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神兼备的阅世探微
——读指尖的散文集《雪线上的空响》
林文钦
——读指尖的散文集《雪线上的空响》
林文钦
时光给予女人的烙印永远最为深刻。不仅仅因为年华逝水,还因为女人对日常经验的记忆常常超凡脱俗。指尖是这样的女子,这也给了她的散文作品一个独特的身份认定。
《雪线上的空响》的命名意味深长,恰如这本文集封面上浅蓝色的格调,寓示着广阔的时间与空间。作者向往着精神的“雪线”,哪怕这需要一个寂寞而悠远的旅程,只让自己在其中自在行走,作着“云朵里的修行”。
指尖的叙述跨于民间的物境和人文的情境之间,这里呈现的是她熟悉的北方母土,有着乡村烟火,有着日常物事,有着俗世悲欢。在字里行间,留存她淡然独行的步履,流淌她的读书时光,旷达而敏感的心灵在努力地寻找来自人世的光亮。她的视线超然于众生苍茫,相遇着乡间的事物人情——土地、树木、村庄、飞鸟、庙堂,乡俗……这看似庸常的意象,却在作者笔尖流出温情缕缕。
“我大概永远也走不脱乡村情节于我的纠缠“,指尖表达着源自灵魂深处的写作热爱。因了对乡村的那份熟稔,她十分关注琐细繁杂的物事,基于小,基于具体可把握,基于平凡,甚至褴褛。原始动因在此,作者的叙述中没有硬性的申诉欲望,没有内在被压迫的表达,才使得抒写由表入里、入木三分。这种自然而然的乡土体验,已帮她梳理了一切,帮助她完成了意识结构的转折,其中包含了丰富的文学情怀和诗学色彩。在指尖笔下,北方乡村的生活图景和自然景致充满油画质感,她为这些文字后面的描摹用心良苦,她希望读者从中看到更多。一篇《诸林前》,拭亮了无数读者目光,打破了既有的阅读经验。在文中,松柏、榆槐、枫柳、桦杨等北国杂树依次陈列,宛若人间井然有致的家庭排序,透射出人与森林木、土地间共生共存的和谐关系。
作为渴求深度阅读的读者,我有着自己的个性判断:慎重地打开一本自己尊崇的作家的书,不是被先入为主的光环晃晕了视觉,而要清晰地找到它的流向。在阅读《雪线上的空响》过程中,你无法验证她说的小或者平凡,它们随处可见,以小或者平凡的标签存在,但你难以觉察它们的内质与平凡或者小之间有什么关系,全部被一种文化诗意的视感所覆盖。原因很简单,一位女作家晶莹通透的心灵,深处的视角,细腻的描摹,她甚至让褴褛都变得精致而感动,她一定要抵达“精神上的雪线”,可是这个过程——这并不简单的过程,它将引入人生的衰老与操劳,将重拾精神的繁复,因为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复原琐屑物事于世间的万千姿容:
“草浪沿着山体一波一波卷,波波向上,翻涌着,推进着”(《诸林前》)。这些生机盎然的草木们,似乎在向你展现发自土地的力量;“夕阳落下的地方,就在山的眉上,倒过来看的话,就是一只亮眼。”(《隐密的靠近》)。这只自然之眼,仿佛瞬间就照亮人世的每个角落;“蜀菊、美人蕉、柳叶桃、月季花,开得灿烂干脆,几株葵花像站岗的士兵,有序地立在花池中央。”(《秘密庄稼),这些庭院的花儿,默契地陪伴主人度过四季流转的人生;“这些石头有令人惊讶的形状,手掌大的人身、牛、羊、鸡、鸭,再小一点的桃子、核桃,反正只要你能想象得到,它能是万物;我有时会发生错觉,觉得自己是跟一群人,一群牛羊,一些花朵和果实们在一起”(《完美世界》),看这些与人们共处的动植物,就似我们成长中不可或缺的人生玩伴了……
在指尖看似漫不经心的陈述中,潜伏着一条隐于心灵某处的与尘世有关的命运之径,渐渐露出的身影,不是啸月吟风的山水游记,不是好做指引的心灵鸡汤,是骨骼坚实、材质丰厚庞大的散文组系。因而,《雪线上的空响》可谓提供了可贵的散文创作经验。
我一向认为,对于指尖,我是懂她作品的读者之一。有质感的散文读起来往往有些滞重,甚至艰涩,却是推开散文这扇门所需的重量。《雪线上的空响》的阅读同样考验着读者的耐心和承受力。在一位女作家并不阔绰的文集里,篇幅紧凑,字码微小,到处都是她的精神藤蔓,旁若无人地自在抒写,甚至兀自低头沉吟或者仰视万物。我眼里的指尖,她或许不是猎获人世破绽的高手,不会窃自留意和追捕人性中的黑暗与潜流,更不会在他人的心灵深处肆意渲泻,然后垂悯精神的坎坷与幽微。笔尖所到之处,没有需要故事的人群,只有故事主体的味道随着她的指尖轻轻漂浮在时光之上。这种纯净朴实的立场,让她与乡村物事接上地气并融为一体,让她成为乡村这“完美世界”的主宰,而不谙世事的变迁。在《人神共在的村庄》中,有这样一段精彩叙述:“树不跟神对话。神在云天,树在尘寰,人在树下走,树远远地听人的念叨,神回应了什么,人不知道,树知道。”在指尖的神性知觉中,她与乡村的一切已是天地人合一,难分彼此了。
乡村,在每个居住者心中,有着和而不同的纯真记忆。而对于指尖,这乡村记忆已成一种乡土信仰,并不为乡村的发展而式微。她带着与乡村约会般的愉悦,惬意地写下满文珠玑。她的笔下,无处不飘散出遥远又诗意的乡土气息,一切都在时间的秩序中安静而美好,甚至包括那些透过空气散落在阳光里浮动的微尘。正是这些“野生”的山林、村庄,成为她持续创作、持续探微的源泉。
因身处林业系统基层,指尖对于乡村,特别是对草木题材有了自然偏好。在读者细读之后会有觉察:《雪线上的空响》呈现的是接近想象和神性的真实,表明了她对创作属性的另一种领悟。在乡风扑面、芬芳沁鼻的瞬间,时空变得恍惚;落日余辉中的山峦,那迷人的线条成为开阔而沉默的自然背景,任灵魂回到赤子时代,迅速忘掉现实带来的疲劳感和负重感,而进入忘我的写作状态。就像指尖所说的,散文的重点还在于心灵体验,而不仅是写作本身。
生活的本质就在那儿了,它同时满足作者全部方式的洞察力和行动力。当文学用以戏剧化的方式表现希望,用可能性来批判社会现实的时候,恰恰还有指尖这样的作者注意到,它还有一种向内的力量,不时地窥测另外一个隐秘世界。这窥测的力量源自作家的内宇宙,它既是自由迸发的,并紧贴着事物而渐渐进入的。当作者回到乡村的怀抱,就有了任性和放松,让自由的窥测有了足够空间,让想象长上了飞翔的翅膀。
全书读罢,我甚至觉察到了指尖的意犹未尽。行行色色的乡土风物,人情世故,她迷恋上了这种原生态生活,又迷恋上了对这种生活的叙述。在她看来,乡村就是一种风格化了的文字,永远为怀旧的人们所钟爱和阅读,而她便是其中之一。她无意打碎平常,从容淡定的书写姿态,让人和事更琐碎,碎到具体而微。
相信在未来的写作中,指尖的文字透过这些细物琐事,发出更多触及灵魂的光泽,能为更多的读者所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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