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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我写散文的经验之二 (王克楠)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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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文的结构
  

  侠义的结构是怎样安排一篇散文的“材料”。散文的零件该怎样组织?不同的作者有不同的组织法。有的朋友和我争论说,散文结构可以用哲理,用感情,用纵向,用横向等。我说,这些东西都没有离开真实。
  在散文的具体操作上,该从生活里截哪一段?写到纸上怎样裁剪,不同的人,路子各自不同,但是抵达的境界应该是一样的——语境真实。真实是散文的生命,在散文的写作过程中,我赞成写了前段尚不知道后面怎样写,摸着石头过河,这是有大才华的感觉。写作中一下子就把事物写透,不真实,也不可能。把一个一般的东西写得特殊一些,大约可以做得到的;把一个特殊的东西写到一般,那就不容易了。散文之所以难写,就是因为散文写出来太像散文了。
  哪些东西可以进散文呢?陌生的东西可以进散文,陌生了,反差有了,就可以孳生出许多东西。熟悉的东西也可以进散文,熟悉了,可以看到许多密码。尤其是那些曾经熟悉而又被忽视了存在的树木、空气、水、蚂蚁、蟋蟀、草等等。我曾经用了很大精力观察大自然,尤其是树木和河流,写过《窗外三棵树》《大地上的河流》《在滏阳河边游走》《河流上的圆月》等,在散文的语境里,我和这些山川河流血肉相依,我尊重它们,与它们和谐相处。
  有些东西似乎每个人熟悉,但是一写就走形,比如说爱情,很少有人写好爱情的。正如大多数人谈到张爱玲对胡兰成的爱就容易生叹,叹什么呢?张爱玲的爱,有多少人理解呢?
  写什么样的东西能“不朽”呢,写属于自己的东西,哪些东西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自己的魔方呢?那就是在你心中挥之不去而且不和别人雷同的东西,这样的东西在你清醒的时候和激情时都存在的,清清楚楚又模模糊糊,这样的东西是好东西。这样的东西不会高产,一年三两次,有时候只有一次,需要你抓住,不要轻易放过它。比如说月亮,我对月亮有特殊的感觉,在不同的年龄段,在不同的心情下,对月亮都有不同的感觉,如在年轻的时候写过《月影》,中年的时候写过《月光树》,今年,年龄逼近60岁的时候,重新回忆少年时代被文革伤害的情景,写了《月光里的少年》。我的散文里写月光的至少有十几篇吧。
  每个作者的每篇散文的结构都应该是独特的。广义的散文结构常常用在中篇散文和长篇散文,对几乎是浩瀚的散文素材如何梳理,如何整理,如何衔接,如何呼应,是单线按照时间的顺序走,还是按照地点不同走,或者是按照独特的心理逻辑走.......这都是有讲究的,不是胡乱安排的。有些散文看似随意,不讲究结构,其实最讲究结构。有一段时间,我对散文如何剪接简直入迷,不同的剪接,产生了不同的效果(当然效果是有限的)。后来,经过老师的提醒,才从这样的剪接迷宫里走出来。文章还是需要用文字征服读者的,剪接只不过是技巧之一,依赖于剪接的做法是不可取的。
  
         
  
  长散文和短散文

  
  中国的文言文极为节俭,精炼,散文超过三千字的不多(不知道老子的《道德经》是否可以归结为散文),因此带动了现代散文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以写短、写好为上乘。
  短散文一般认为是1500字以内的散文,报纸上需要这样的散文(排版容易一些),在这样短的篇幅,叙述很难展开,因此,就有了以抒情为主、淡化生活事件的散文。
  中篇散文多长?尚无专家论定,大约在3000字到15000之间吧。中篇散文和长篇散文在“密度”“结构”上难于把握,一篇散文到底写多长合适?这在构思阶段就被决定了。散文写到多长为好?我觉得三万字为极限,再长,恐怕就是系列散文了。千字的散文能写多深刻呢?我也表示怀疑,认为散文写2000---3000字为好,胳膊腿可以基本伸开了。
  为什么会出现长篇散文,这和宏大叙述有关,在旧时代,散文常常被作为一个小摆设,小情绪的平台。随着散文的发现,人们发现散文完全可以承载宏大叙述的,比如大的历史事件,一个家族的历史,一个地区的环境历史.......涌到了笔端,用一篇千字文显然是承受不了的,因此就出现了系列散文,即使是一篇散文,也可以长达两三万字,有些刊物,对长篇散文情有独钟,就支持了这样的文体。
  我想说说“文化散文”,窃以为文化散文不可高产,人的精神也不是取之不尽的能源。所以,当我读到那些依靠掉书袋而成的所谓文化散文,总是轻轻地叹一口气。“文化散文”的命脉在于精神向度,是用现代精神对于历史现象进行再梳理。有评论家说的好:“在历史语境与主体心灵这二者之间保持必要的平衡、张力与互动,并在这种张力中穿越史料的羁绊,实现作家性灵和审美的‘软着陆’。”散文不是承受知识的文体,有些作者写历史散文,把历史事件不断地进行重复,并没有自己的见解,也没有自己的体温,既身体无法在场,心灵也隔着十万八千里,这样的知识性散文可以让读者昏昏欲睡。
  说到散文的精神向度,不由就形而上地谈谈散文的“大”和“小”,许多写散文的人对此津津乐道。笔者以为散文的“大”和“小”,不是指字数多少,也不是指素材的宏伟与否,而在于精神的向度。从阅读的经验来看,恰恰是那些写的不太长的,不太张扬的一些文字深深地刻在读者心里,如鲁迅的《一件小事》,如贾平凹的《丑石》《我的小桃树》,其实,长篇散文和千字文同样难写,为何?写长了,就容易跑题,就容易灵魂出窍,就难于保持长久的激情状态,所以,写二十万字以上的长篇散文很难成功。
  
  
  
  
  散文的隐喻
  
  我想,散文这个大家族之所以有隐喻的散文,从终极的角度说,盖因为这个世界是不要解读的。这个世界许多问题不是简单的一加一等于二,有的时候,复杂的程度远远超过了作家的想象力和理解力,这个时候,再去写“结论性”的散文,未免可笑,因此,就有了隐喻性的散文。
  有的人说“象征、暗喻”这些东西属于工具,是为了写好散文而采取的艺术手段,我大致是同意的。这些工具的作用就是激发读者的参与——联想,给读者提供多种的审美可能性,不能把个人的意志强加于读者。其实平铺直叙写散文也是可以的,只是会受到一些限制。一个作者不要怕自己写散文选的题材小,关键在于表达,这就涉及到了表达手法的多样化,一个人一辈子只用一种方式写散文,总是不行的。隐喻是一种手法,绝不是散文流派。笔者这么多年写散文和评散文,对动不动拉起一杆大旗成为“流派”的人,十分警惕。流派是文化现象,需要丰厚的土壤,不是那么轻易产生的。对现代文学史由编写教材的人归纳出的那些流派,很多“流派”是不能成为流派的。
  象征是一种很深奥的技巧,在文章的整体象征中如何展开“精神的叙述”,是很难的。象征很容易蒸发,因此需要把握好文字环境里的特定指向,如果读者一直停留在文字表面指向上,会使得读者,也会使得作者自己厌倦。陈剑晖先生说:“叙述观念的革命对于小说来说早已是老生常谈,但对于散文来说却是一个全新的问题。”这就不得不谈到新的散文理念,新锐散文家张锐锋曾这样描述新散文:比如说过去的散文重结局,今天散文更重过程;过去的散文更重视事实本身,今天的更多的带有象征、隐喻、寓言的味道。
  虚构是散文的大敌,虚构也是一种了不起的力量。散文的“虚构性叙述”问题,是一个雷区,一旦触雷,就会被认作违反了散文创作的基本原则。散文文本里,如果有节制地虚构和假说,可以对一些“事件”进行精心地解剖和阐释,可以张扬生命的火花。新散文写作,需要作者紧紧控制叙述节奏,在场感是重要的,身体不在场情况下的心灵在场更加重要......因此,在场和不在场交叉进行,就增宽了叙述空间。但需要注意底线,即是:无论在场和不在场,一定要真实。
  散文单线条的平面写作很多时候显得单调,无法呈现变化莫测的世界,这时,把象征、隐喻引进散文领域,就会得到一种阅读的多义性和丰富性。隐喻和象征,并不仅仅是一种技巧,而是一个作者思想强大的表示。不管在什么时候,作者按捺不住地站出来,把“真理”告诉读者的时候,是非常尴尬的一件事情。如果在这个时候,采用了象征和暗喻,就显得妥帖。什么时候运用象征和隐喻,其实在作家写作前,已经悄悄地进入了作家的潜意识里,就如海明威的《老人与海》中人与大鱼斗争,实际上人这一辈子是自己不断地给自己搏斗的,斗得头破血流。
  有的散文是用脂粉美化人生的,或者是缠绵呓语的,这样的散文缺乏力量,我觉得锐利一些的散文,可以增添怀疑和破坏力的散文是有力度的。散文可以通过解析痛苦而抵达幸福。世界上的幸福大致相似,痛苦却各自有不同的格调,把各自的格调表现出来,可以治病,为人类的治疗心里疾病。
  在散文里恰当地运用暗喻和象征,需要长期的积累,不是心血来潮之举。隐喻的实质不是一种生活的替代,而是在语意之间增强作者和读者之间的互动。当然,恰当地运用隐喻是需要智慧,它来到作者头脑的时候,常常具有突然性和惊奇性。套用学问家王国维的话:“出乎其外,必有高致”。
  暗喻和象征运用得好,就可以尝试用作品“解决现实问题”了,解决问题的钥匙在每个读者的心里,作者的任务是帮助作者找到这把钥匙——这是不简单的。一般的人总是说文学作品是把苦难暴露出来,而不会给这个世界找个药方。药方是有的,靠读者自己寻找,文学家可以帮助读者给寻找,更便捷地找到拯救心灵的药方。
  
  
  散文的语言应该是万花筒  

  说到散文的语言,我总是有点惶惑。一个人的语言境界和一个人感知世界的方式有关,散文的难度就在于这里。由于互联网的普及,造成了作品“发表”的简易性,把一些大白话勾连到一起就成了“散文”,这样的人并不在少数。文学界还有一句非常响亮的话:“凡是世界的,总是民族的”。因此,不少作家把运用方言作为民族化的一个标签,正好像一听到说东北话的小品,就误认为是东北那一带民众的精神根源了,其实是误导。
  小说讲究语言,诗歌讲究语言,散文更讲究语言,散文的语言的难度在于用最平常的话说最打动人心的事。怎样的语言才是好的散文语言,恐怕是见仁见智的事情。有人说,“语言是穿在散文上的衣裳”,说的不尽准确,但是至少是说对了一部分。散文语言恐怕不能单独拿出来说事的,它和散文的其它构件紧密联系,比如叙述,比如素材,比如构思等等。有人说,散文是美文,散文的语言应该是美的语言,只说对了一部分,因为散文不仅仅是美文,也可以是“丑文”,可以揭露人生之痛的。把散文定位在美文上,就大大地降低了散文在精神文明建设方面的作用,是很要不得的。老一代人动不动就强调“新颖的语言,巧妙的比喻,迷人的情韵,精采的叠句,智慧的警语,优美的排比,隽永的格言,风趣的谚语,机智的幽默,含蓄的寓意”,这些形式主义的东西,渐渐把散文逼仄到僵化的绝路。
  文采是散文内质的流露,不是刻意的,老一代人总是习惯脱离内质讲文采,是误导作者的。老学究鼓励年轻人炼字炼句,以为这样就可以写出好的散文,也是一种误导。散文的语言问题,即是一个作家的话语风格,凡是成熟的作家都是有自己的话语风格。风格这个东西是存在的。老舍、冰心、朱自清、汪曾祺、贾平凹都有自己的话语方式和风格。我的理解,一个人的散文风格,就是一个人的基本的气质,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气质,就有了不同的风格。有理论家说,“风格是一个作家心灵的外在显现”,我觉得说的是中肯的。不能离开一个作家的内质谈风格。散文的风格有多少种,恐怕是数不清的,有多少的人在写作,就有多少种风格。语言的凝练不凝练,优美不优美,反映了一个作家对于语言的把握能力,和风格无关。
  什么样的语言才是“好的”散文语言呢?我想,至少是拒绝套话,拒绝官话,拒绝行话和黑话的。散文不是小说,不能照搬生活语言。贾平凹曾说过,“失去了真情,散文就消失了。它不靠故事来吸引人,不靠典型的人物形象,它就靠的是情绪的感染和思想的启示”。散文的语言是从心底里流淌出来的原素,从某种程度上,与诗歌有相似之处。散文无法离开叙述,叙述又离不开语言支撑。语言是叙述的珍珠,结构是叙述的线条,思想是叙述的内在精神。风格是一个人对文字感应、处理和提炼的能力的外在显现,还包括了个人性格和审美趣味。作家都在叙述,但是风格和味道各异,为什么,风格不同也。风格即特质,作家可以选择素材多样化,风格独独不能。
  散文是最能显出作者本人的性格气质的一种文体。文字的功夫,也是运用语言的功夫。高低之间的区别是有的。比如说对于古汉语的熟悉程度,比如说对于民间口语的提炼功夫。比如说对于修辞的熟练运用,还有语言的动感和静感等等。文字具有画面美和音乐美是艺术效果,并不属于风格的范畴。有的作家喜欢用长句子,有的喜欢或者用短句子,算不算风格呢?也不能算的。幽默算不算风格呢,应该算的,因为反映了一个人的气质走向。
  语言是什么?我的理解就是一个人的血液。你的血液是什么样子的,你的语言就是什么样的?什么样的语言是散文的“好语言”呢,答,钉子一般的语言是到位的语言。钉子一般的语言,可以透过现象抵达本质。可以使自己的语言朴质,再朴质,直逼内心。可以把花哨的东西撵到一边去。语言是文章的基本物质。语言,在你的眼睛里,应该是钉子,让眼睛疼。是钉子,也是珍珠,让你喜爱。是钉子,也是小动物,让你觉得有活力。是钉子,也是小顽皮,让你感到幽默的温暖。语言是在于一定的语境产生的(包括语感),语境和语感对散文写作来说,永远是重要的。语境和语感下面是什么呢,是对生命的感悟,生命的勃发。语境和语感是可以营造的,你营造什么样的语境,就会以后什么样的暗示、暗喻,就会有什么样的结论。
  人可以活在云彩上,可以活在屋檐下,可以活在路上,三种不同的状态严重的影响散文人的语言。我比较喜欢人在路上的感觉,这样的感觉更加真实一点,更加自由一点。在云彩上,要担心掉下去,在屋檐下容易被包装的豪华而无味,还是在路上好些,可以看到自己的前辈和自己的后辈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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