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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周评79:胡竹峰散文评论:当代散文的中国味道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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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代散文的中国味道

    散文作为中国古代文学的主流,源远流长。在艾略特《传统与个人才能》中提到写作者要具有一种历史意识,“不但要理解过去的过去性,而且还要理解过去的现存性,历史的意识不但使人写作时有他自己那一代的背景,而且还要感到从荷马以来欧洲整个的文学及其本国整个的文学有一个同时的存在,组成一个同时的局面。就是这个意识使一个作家成为传统性的。同时也就是这个意识使一个作家敏锐地意识到自己在时间中的地位,自己和当代的关系。”如何面对传统并转化传统一直是中国现当代文学所关注思考的问题之一,尤其现代中国与古代中国的“断裂”之后。现代汉语和现代汉语文学已历百年,现代汉语的成长中,血液中掺入了北方方言、翻译欧化语、革命启蒙话语、政治意识形态语言和近三十年的市场修辞话语和网络新词汇等因素,汉语写作如何对待或借鉴拥有强大传统和完整审美体系的古文是当代写作尤其散文写作的热门议题。在胡竹峰先生的散文写作中,常常会谈到自己对古典文学的阅读与钟爱,践行并提倡散文的中国味道,“少年时代,开始学习古文,十多年了。在当代,对于一个用汉语写作的人来说,需要有古文的思维和逻辑,然后把它转化为白话,注入当下的情绪,才能让古文抖落灰尘在今天复活,文章才可以成为老树新芽,才能写出很纯粹的中国味道。”(序)
     “中国文章的精气神,只能从前人身上翻检,接通那一代的文脉。”(序)民国一代写作者是传统和现代的中介,在他们的写作实践中具备了古典与现代的文本间性,是后来的写作者不可绕过的也是必须面对借鉴的一代,所谓文脉的续接很大程度上是对民国那一代传统的续接,尤其在我们面临建国后新的政治意识形态对传统的断裂与疏离。“我多次和朋友私下里聊,总感觉近六十年来,散文的文脉断了,我指的是传统意义上汉语思维下的散文。”胡竹峰对美国散文作家张宗子的评论也许代表了自己的想法和期许,“接通了六朝味道与明清气息以及五四精神,让我们重温久违了的中国笔墨。”(《琴啸引》)胡竹峰对中国味道笔墨的建构是包括五四精神的,他对古代文本的想象是续接了五四那一代人对古代经典文本的想象与经典秩序的重建的。
    陈平原在《古典散文的现代阐释》指出了章太炎刘师培鲁迅等对六朝散文的重构和周作人林语堂等对晚明散文的重新发现都可能构成了对古典散文的现代阐释。在散文写作中,周作人对晚明小品文的发现以及其对古代散文写作者写作姿态的划分与批评对后世散文写作影响极大。周作人在《中国新文学的源流》分析,中国文学领域内有两个潮流:言志与载道,“照我看来,中国文学始终是两种相互反对的力量起伏着,过去如此,将来也如此。”言志与载道也代表了两种不同的写作姿态,载道也者,文章是承载天道、道统的工具,是一种皈依于国家和道统的卫道士与官僚思维的高高在上姿态,载道写作有意识形态的倾向,把文学工具论,而言志总在于政局动乱之际,国家权力控制衰减之时,写作者表达自己的想法与感悟,有时言志之文往往在文人淡去国家意识和道统意识倾向追求自我之时,如晚明小品文作者,“独抒性灵,不拘格套”,“信腕信口,皆成律度”,一种追求个性与自由的写作姿态,同时也是文学不再服务于国家与道统,转向趣味灵感等生活之道的姿态。中国白话散文写作在呈现其散文抱负与形态不久即被时代的浪潮覆盖,转向于启蒙和革命话语,尤其建国之后,散文更从一种政治意识形态的宣传转向文学服务于市场规律,成为新的载道工作,写作者成为一种附庸,丧失自己的自由与个性,真正的写作越来越边缘化。礼失求诸野,新时期的散文写作,许多作家都从一种边缘化的姿态来寻找文学的自由与独立。
    胡竹峰的散文写作姿态重新回归于散文本身,追求自由与个性的展现,对生命沉浮和日常生活的思考。“散文家应该少讲些文学抱负,最好有意识地剔除人生杂念,把平常心放在脑海……谈到散文的风格问题,一致认为好的散文应该是老僧闲话……关键在于看你如何去写,有没有写出自己的性情……古人告诫我们‘虚高有妄言’。”(《手跋》)散文要有一颗平常心和自己的性情,有个人的体悟和生活意趣,戒拔高戒虚浮。在写作姿态上,胡竹峰是一种自我边缘化的言志姿态,“我在文字的世界里自得其乐。这个世界如果还有什么乐趣的话,不过是自得其乐。自得其乐,其乐自得,个中自得与个中其乐,不足与他人道也。”(《<旧味>集引言》)生命的滋味是一种不足与外人道也的悲辛交集。借助于胡兰成《中国文学史话》的划分,胡竹峰勾勒了士与民两种写作姿态,“士以家国天下为己任,文章也有天道人世的情怀。正如老舍感慨:‘可是他们都有位皇上,不许他们瞎胡闹。只有一些不管皇上的人,像《水浒》《红楼》的作者,才真写出了一些自由,像样子的东西来。’老舍眼里写出像样子东西的作者,即属于民一类,可溯至《诗经》、汉乐府、唐传奇、宋话本、元散曲、明清平剧乃至小说,这些作品,有种人与自然的默契美,也是人在天地间的起兴赋。”(《归无计序》)属于民一类传统的文类大多属于古代边缘化的文类,正因为它们远离正统与载道才使它们具有自然的真性情。这种边缘化的姿态除了对古代经典文本与作家的追慕,还因为现代社会写作的边缘和作者对这种边缘化的远离中心身份的认同。胡竹峰在谈到早年底层生活对自己的影响的时候提到这种这种经历使自己具有“民性”,这民性不仅是民俗,更是一种平民视角、对平民思维的体谅宽容以及平民日常之乐的发现。比如散文《片瓦书》《南瓜》《挖土豆的少年》《草桥》等佳作。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是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胡竹峰的散文内容往往含蕴着对生命的踪迹的体味和思索,偏于日常生活之中的个体滋味和审美意趣。“无论是作小说,还是写散文,首先是因为生活,因为喜欢,但更多的是借文字之火给自己取暖…….我写文章从来卑之无甚高论,更没有学术的价值而言,倘有可取之处,无非自说自话时有个性色彩与生命的光亮而已。”(《豆绿与美人霁后记》)在散文集《豆绿与美人霁》中文章分为八辑,墨迹、文迹、心迹、信迹、茶迹、食迹、人迹、笔迹;分别写了自己阅览古人、对写作思考、内心追忆、交往应答、饮食品茶等生活的踪迹,对生命之物的感觉和逝去生活的追思。
值得注意的是散文集《豆绿与美人霁》中第一辑是对古人书法墨迹的阅读,他弃绝了书法中正统俨然的碑刻选择了日常之文的笔帖,其读帖主要是家常视角,欣喜于笔帖中所表现的家常情趣和郁郁生气,如老僧无戒,秋寒肚痛,奉橘韭花,快雪时晴等。这一如其文,语气平淡字句奇崛的典雅文字之中常常有郁郁勃勃的生活气息。散文集内也有许多关于家常菜的文章,生活常啖之物经其形诸文字,颇有袁枚随园食单的精致和汪曾祺的遗绪,亲切灵动,引人遐思。
    在当下的散文写作之中,各种散文新潮流新理论甚嚣尘上,胡竹峰的写作却呈现出对古典文学的理性复归,在生活与阅读之中寻觅古典与当下的契合、传统与个人的灵通,温存汉语思维致力于中国味道的散文写作。如果按照古典文论的批评术语对胡竹峰的散文风格有所描述的话,应该是《二十四品》中关于典雅的两句“落花无言,人淡如菊。”落花无言,颇有禅宗佛祖拈花迦叶微笑的机趣,即如他在序言中谈到文章本源时隐喻的出家人悟禅的本源,一寺庙空门却四壁俱画谈情说爱的西厢故事以悟禅,“老僧悟处在临去秋波那一转”。超脱方外的思绪和人间情缘熔铸一体也恰是胡竹峰散文契合处,即超脱灵飞又满纸人间烟火。风格即人,人淡如菊,六朝人物晚唐诗,他的散文清新典雅,既有六朝笔帖所氤氲的人情美,也有明清散文的灵动自由和五四的平民精神,这是胡竹峰散文呈现出的中国味道。
                                                                    2014-04-11  夜。雨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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