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故园风物仍是旧时样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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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读书笔记,求批评。一动手才发现,这类文章很难写。
看故园风物仍是旧时样
--读《某月某日寻访不遇》
2012年的秋天,我买了一本徐迅先生的小说集《某月某日寻访不遇》,这是我第二次购买徐迅先生的作品集。
这部集子里,最早的一篇小说写于1987年,最后一篇的完稿时间是2008年,前后跨度二十年。这二十年的时间,徐迅先生完成了从一个家乡小城的文学爱好者到在中国当代文学作品排行榜上有一席之位的华丽转身。
毋庸置疑,才华是最早的通行证。徐迅先生早期作品大多结构巧妙,篇幅精短,乡土气息很浓。散文化的笔触,一些方言的恰当使用,又让读者很容易体验到阅读的顺畅。
绣花织带面目和善的九十老奶,脾气极坏喜怒无常的癞痢怪,心地善良却命运不好的小翠,会算命的瞎爷队长,心灵手巧的纸扎匠,还有善良悲苦的枝子与小姑......这一个个扎根于皖河边曲洼山坳中的各色人等,他们狭隘卑微,没有见识,愚昧迷信,而又不乏良善与温暖。小说集的开篇,由这一系列的《丘陵人物》展开。美丽善良的乡村媳妇,因为不孕而死于苇塘,《苇塘》让人读后沉痛难忍。而作者是以一个十多岁孩童的视角叙事,又把压抑沉闷的气氛稀释冲淡了许多。 而《绿太阳》,这样一个穿过忧伤的美丽爱情故事,让人相信,不是所有的挣扎与坚守都是徒劳无望的。
《民谚的诞生》,是我很有共鸣的一个作品。不到两千字的小篇幅,写的是一个希望儿子读书跳出龙门的父亲,和一个心疼父亲独自承担农事辛苦的儿子,在犁田这件事上面的冲突。"滚!你给老子滚!去看书,老子不得死呐!"声音异常霸道甚而歇斯底里。这是父亲。"大--,大,还是我犁吧!""哪看得进书!大!--"那声音蛮横而又霸道,这是"于老黑听来却是非常地陌生和相像"的儿子。父子二人的几处对话处理得简洁凝练,"蛮横而又霸道"的口气中,蕴含着的是无尽的情味。只要是出自乡村的人都知道,在那个年代,读书被看作是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这是徐迅先生在八十年代完成的一个小说,其技巧、手法都是极其娴熟的。几处短短的对话穿插,牛的状态,儿子口气的渐次变化,天气的渲染......所有的铺垫、对比都做得无可挑剔。文章结尾的那一丝苦笑,更是越过乡土却寻不到落实之处的无力悲悯。我了解到这一时期徐迅先生的散文写作情况,虽然只有二十多岁的年纪,但已经写出了上百篇出色的乡土散文,其中有不少篇什都成为了二十世纪的经典之作。可见,才华是最早的也是唯一的通行证。
接下来一个时期的作品,是徐迅先生远离家乡旅居京城之时完成的。即便身在外乡,然而小说依然都取材于记忆中的故乡。
《上山记》,一个形而上的男人与一个形而下的女人上山之记事。他们上的山,是曾被汉武帝封为"南岳"的天柱山,也就是徐迅先生的故乡山川。上山之记,几乎是没有故事的。男人在上山的路上,"脑子里塞满了儿时甜蜜的回忆",而回忆里,却又充满着极具兴味的情节。我更想这样理解,是不是作者旅居京城多年后,借一篇小说来痛快地怀乡呢。当女人用嗔怒的口气对男人说:"亏你还是在山里长大的山里人呢。"山里人。这三个字让"男人的眼睛忽然溅出一星神采",继而央求女人:"你再说一遍嘛!你再说一遍嘛!"。对于乡土作家来说,故乡在创作中,可能是永远都无法退场的。
《那天,阳光很正常》,徐迅先生延续他一以贯之的风格,精短、巧妙。一对情投意合的小夫妻,有着一切令邻居艳羡的资本。尽管他们与邻为善,但还是不能让邻居们接纳,以至于在孩子生病时都得不到援手。然而当邻居们误以为这对小夫妻中的丈夫"在洗头房泡妞被抓住"之后,再一次面对他们的孩子生病,大家又一致热心相助。而当最后邻居们又知道丈夫被抓只是一场误会时,终又回归于最初的冷漠。--我们似乎总不能以平静的心态来面对朋友邻居的过份幸福,而当面对他人的不堪时,又自觉地让善良与爱心泛滥。作者以平稳的叙事,篇幅稍长的几个对话,向读者洞开了一点人心人性的原始空间。而徐迅先生的写作理念中,却从来不见凌厉的批判,或粗暴的鞭挞。或许,作者的本心只是想把在暗处的真实人性洞开一点之后,让阳光透进来,让暖意与善意填进去。
《梦里的事哪会都真实》,这是一个被时代无端延长了的青春期的苦涩的梦。这梦依然是在故乡的小城。一座年久失修的陈旧小木楼,几个年轻人,他们在奋进,在挣扎,他们失落,彷徨,无着......他们或死去或疯掉,--这又并非是梦。一些事件,读来似乎曾发生过,而又的确是作者的创造,记忆的重建。
这本集子的压轴之作,《白色雷》, 四万多字的篇幅,也是全集最长的一篇小说,依然是现实主义创作手法。主线人物许文远在断电又停水的天黑时分出场--这一个绝妙的开头,不知是作者的无心之作还是刻意匠心。细细读至全篇的结尾,故事的主线人物许文远在两场宏大的场景面前(一场扑灭松毛虫,一场兴修水利)让恶雷轰然击倒。"因为它是那么直那么高,雷电从远远的天边就盯上了它"(牛汉《半棵树》)。作者让一个身在底层的没有话语权的小人物来为皖河与瓦尔山的生态保护做努力,其结局的不幸又是合乎逻辑的。让人读后心中大恸,继而又陷入沉痛的反思。我更想把这个作品理解成是作者对于生态乡土的深重忧思,而不是乡村田园的乡愁寄托。地域生态的重视,不是流于层面的疏离城市和亲近乡土,也并不是把经济的发展与生态的保护做虚空的对立。农村在转型的关键时期,经济化的积极发展进程中,不免要付出很多代价。这代价有些是难免的,而有些却是可以避让的。这是一个让人深思的小说,更体现了作者对于乡土文学创作实践上的自觉与责任。 不过我又觉得,以《白色雷》的题材,足够创作出一个更长篇幅的作品。 一些枝节并没有得到很好的开展。
这本小说集所有作品中,时代,环境,山村,土地,小镇,不同的故事,许多鲜活生动富于个性的人物,他们各自的遭遇,爱喜恨怒,都看得出作者在不同阶段的经验和感受,是与之痛痒相关的生活实存。而因为徐迅先生散文家的特有气质,平和、淡然的叙事里,蕴含着情思。大多作品是以第一人称限定性视角,寄寓了作者的同情与哀叹,对种种愚昧混沌的现象又略带讽刺。然而即便是讽刺,作者所用的写作态度都是温和的,是体恤与抚慰。而又处处能感受到作者对于家乡,对于自己的年少,对于父老乡亲,充满怀念。这怀念是浸入在忧伤与温情而又略带一丝失望与伤痛之中的,味道繁杂多重。
徐迅先生的小说里还有一个最为称道的特点是对于乡村风光物貌的诗意描写。比如《上山记》中所写的仙人洞里的龙凤床,会让人生出诸多不沾尘俗的美好遐想。而乡土小说很强的地理特色,标志性且有辨识度的风景描写--美丽的皖河,大片的油菜花,麦黄风吹过,稻香阵阵,绿竹婆娑......巍峨的天柱山上,如巨雕般的主峰直插云宵,迂回曲折的神秘谷,溅玉飞雪的瀑布......再加上类似于"几多妩媚几多有味儿"的方言作用,又让一切客居他乡的游子会跌落进文字的情境里做一个绵长的思乡梦。--乡愁向来熬人!读徐迅先生的这本小说集,像沿着皖河又走了一圈。 熟悉而亲切的黄梅小调,锣鼓与胡琴的伴奏声在响起,皖河的水依然是清的。天柱山上一切树木花草蓬勃无比。乡村老屋残损的院落内,栀子花在放纵地开。飞鸟啼叫着掠过树梢。虫鸣。蛙声。邻家幼儿无邪的笑。心中永远的恋人。......遇,或者不遇,故园风物,仍是旧时模样。家乡永在,土地长存,万物生灵,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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