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果实 ——读帕蒂古丽《隐秘的故乡》

                                                                              甘徐梅
  　　沉浸于黑暗的过去，无法逃避的黑色时光，然而在内心深处被黑暗吞没之处，却孕育出了黑暗的果实，果实汁鲜肥美，散发着奇异的温柔的光亮，令人难以置信。它不会腐烂，只会随着时间的养育越发美丽。帕蒂古丽的《隐秘的故乡》便是这样的果实。
  　　古丽是大梁坡的孩子，她以她的理解和记忆真实地记录了美丽而忧伤的故乡。在你阅读时，你会逐渐明白她的记忆为何之隐秘，你会发现她的无能为力，她的敏感细腻以及那个遥远却又熟悉的往事……
　　古丽以最深沉质朴的语言回忆了她最遥远的童年。童年之所以隐秘，是因为童年本身那些让其惊心和痛苦的人和事，是因为时光逐渐淡忘了本该记住的一切，是因为灵魂的迷失和最终的回归让她发现一切都没有想象中的简单粗糙。她从中窥探到了宿命，找寻到一些属于命运的东西，那些用黑暗和黄沙笼罩的记忆就像一双无形的手指引着她去寻找属于她的意义。她在书里唤回了曾经在她生命里出现过的人们——虔诚古板的外婆、可悲的小姨、悲惨的努尔古丽、疯癫的母亲、最爱的父亲，还有尤尤、亚森……在清贫的童年里，是他们用生命融入了她的人生。于是，在时间的溪流里，她爬上岸打捞起每一只被自己丢失的记忆的鱼，用文字喂养它们，只为唤寻回她如今流浪的灵魂。
　　我爱古丽的文字。她的文字里没有局限，对于人性和宿命，她让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人们把她的文字和记忆归为民族文学的产物，客观上是可以这么说，因为她曾长期生活在维吾尔族、回族、汉族混杂的聚居地，民族之间的差异和融合构成了回忆的背景。可古丽之所以能写出这样深刻的文字，却是因为她对人生不断的反思和感悟。每个人的人生都不一样，但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最真实最细腻地抒写出自己的人生。在我看来，古丽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新疆女孩，她经历过的那些人和事看起来似乎与我们有所不同，似乎她的记忆是因为特别才为我们所欣赏，但仔细想想吧，她的那些记忆不过是因为地域的不同才被冠之以民族性，然而那些童年中的俏皮，那些小小的虚荣，还有记忆中的大梁坡、老河坝、外婆外公、父亲母亲，不断出现又不断消失的玩伴们，我们何尝又不曾拥有过呢？只不过是承载的形式不同罢了。
　　我爱古丽的文字。爱它们的真挚，爱她敢于触碰黑暗面对自己的勇气。这就是这些文字的特别所在。对于童年，大多数的我们都自然而然地把它美化成心灵的天堂，因为现实中的我们都被困在城市的牢笼里，所以才向往它的无拘无束。然而我们知道，它并非天堂，它确确实实曾是活在烟火人间的记忆，甚至它并不美好，它是如此的普通以至于早就被我们遗忘。如今我们脑海中的美好童年，大部分是浓墨重彩后的“真实”。可古丽对于童年的回忆，没有丝毫刻意的隐瞒和雕饰，那些回忆是苦的，可她并不因为苦就为其戴上沉重的镣铐或者肆意呻吟以博得同情，她的心是寂静的，她明白那些记忆里有苦亦有甜，她只想把最想说的最刻骨难忘的东西倾诉出来，对自己，也对自己最爱的人一个深情的交代。
　　尽管古丽的童年有着巨大的黑色阴影，可当时的她并未发觉，因为有父亲一直在前路为她点亮光明。我们可以从她文字的诉说里倾听得到。可我们又能从她后来的叙述中感受到越来越凝重的黑暗，她说：“一个人若丢失或废弃了一些东西，也就废弃了自己的一部分生命。”所以，她开始从黑暗中挣扎。那些黑暗不是别的，是她远离故乡二十年后越来越沉重的无归宿感。是这样的感觉迫使她写下这些文字，是这样的感觉使她明白是时候回家了，不论她现在所面临的现实有多无助，她坚信，再不回家就晚了。
　　隐秘的记忆使她找到了最初的自己，也使她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隐秘的故乡》是她前半生黑暗的果实，而她如今明白的一切是黑暗的结晶。
　　当我们仔细阅读完《隐秘的故乡》后，会发现这些文字和萧红的《呼兰河传》或是史铁生的《遥远的清平湾》有着相似之处。相似的并不是生活轨迹，而是他们在回首自己的人生时，都是平静的、真实的，他们的文字仿佛是一封封仅仅为了寄给远方亲人的书信，没有炫耀，也没有无病呻吟。我觉得他们都是一群生活在遥远的地方的人。因为，一个人若活得真实，她定是生活在一个遥远的地方。
　　我是一个悲观主义者，我喜爱古丽的文字是因为她恰到好处的黑暗——光明固然美好，可黑暗的存在也有它无穷的意义。只有学会与黑暗共处，才会明白抗争是逃脱不掉的，也正因为古丽的抗争与觉悟，《隐秘的故乡》才最终成为悲观主义的花朵，成为黑暗孕育的最璀璨的果实。如果你也想分享她的果实，就请尝一尝吧。


     本周六（19日）下午2点在@南京凤凰国际书城 举行@专栏作家阿瑞 和新疆维吾尔作家@嫁到江南 （帕蒂古丽），周日（20日）下午2点在@大众书局上海 女作家对谈女性成长， 欢迎朋友们到场交流：《好女人不折腾》 http://t.cn/8sJ2d8d 〈隐秘的故乡〉：http://t.cn/8spVvf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