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评新散文观察的“千字文现象”（王克楠）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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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对中国当下经济、政治、军事诸多方面的浮躁感到无奈的时候，文坛也不冷静，却不说“文学依附着经济和政治”，且从作家之心来说，在这个火山口的年代（对中国而言），能静下来写字的人，很少。很多人写字，或者为了取媚，或者为了忽悠读者而挣钱，或者是发泄，能做到隐忍地写，少之又少。
也有例外，出现了楚些教授举旗的“新散文观察”，很低调，不同于些浮躁的文学网站。这个网站的版面设计也是朴素的，没有那么多的花花绿绿，一看就是素面朝天，焕发着生命力的勃勃生机。在刊物鼓励一味把散文写长，写成一本书的时候，新散文观察独树一帜地提倡“千字文”写作，而且写出了一批优秀的千字文作品，这对中国当代文学，应该说是一种贡献，也是一种文学现象，值得批评家看到，并且发掘。
顺着时间的河流往回走，如果说网站的千字文是从端木赐的《门》为开端（这个问题有待研究），端木赐的《门》确实让读者读到了方寸之间的魅力。这个门，是人心的门，也是亲情的门，世界的亲情以及爱情很纠结，不会按照理想家的念头去呈现，比如这个门，“或许死亡也是另外一扇大门，她只是想把这扇门变得轻盈一些。在这样的岁月里，平静相持或许就足够了。我却想来也有些无可奈何。”这篇散文的动人之处在于不是概念化地介绍——门，也不是文革期间出现的“主题先行”而是极为虔诚地忠实于生活，这样的写作态度值得学习。《碎碗记》是端木赐的另一篇有力道的千字文，散文里依然有浓浓的亲情味道，是经过提纯后的味道，这样的味道堪称大器。当然，作者把味道经营的有情节，也有细节，令人读后难忘。这篇散文的结尾“我明白，笨拙的或许是表达方式，可小火慢煮、持续加温的，始终是情感”，笔者认为可删，端木赐喜欢在结尾点明题眼，亦不知是优点，还是缺点？
端木赐的千字文总是令笔者想到了“人情练达皆文章”，作者年轻不大，却对人情世故有惊人的观察力。另一个年轻人的《出阁》也很动人，她的名字叫郭超怡。这篇散文有很多闪光点，主体是亲情，尤其是女儿和继母之间的感情纠结。文字虽然短，女儿的隐忍，姐姐的顾全大局，父亲的为难，继母的心计以及被感动......这些元素一一综合到一篇千字文里，确实不简单。最为令人赞叹的是此文彰显了人性深处的善，这样的善，是人类生存最珍贵的东西，没有这些东西，我们的生存就会变成人间地狱。谢谢郭超怡，你为新散文观察提供了这么优秀的千字文文本。这篇散文美中不足的是题目有点俗（原题目叫《家和万事兴》），看起来，为自己的散文起一个有个性的题目，还是一门学问。
千字文的文字少，到底可以从多大程度展现社会生活内容，是有些作者所担心的，总是担心千字文伸不开手脚，说不饱满想说的，在这里，一个作者叫“落日村庄”似乎为大家做了一个示范，散文的名字叫做《不怕你》，很世俗的名字，但是大俗里藏着大雅，文本的开头就是一个杀猪人赊猪肉的场面，“除了他们，还有打种子的，也是外乡人，挑着担子。有胡萝卜子，红麻子等。这种生意，也有一些条款，嘴上说一遍就算数：鸭子是公的，不要钱；红麻开花结籽了，不要钱……”这是什么精神呢？这简直是共产主义精神，现在的生意场，大家盯着对方的手指，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谁去赊账呢？人对人高度不信任就是我国的基本国情，因此，这位作家写的《不怕你》确实让世人枯瘦的心苗悄悄丰盈了一把。
写千字文，一般的写者都比较实，因为实的东西更会令读者相信“确实发生过”，才有可读性，因此，择选生活细节作为材料的作者比较多，不过也有例外，比如房子的《我的幽冥之地》，写的是一种现实生活状态，而是一种心理状态，“我”在文本里是一种状态，“我”在当事人和非当事人之间游离。有的时候，“我”对生活的感觉可以无限放大：“有时候，我不能成全任何人，正如我也不能成全自己。我不能成全的人，他们在某些时候来仇恨我，那时我就知道这个世界让我有罪的，是世界带来的仇恨，还是我带来的？”有的时候，“我”则是安静的，可以坐在沙发上对世界进行素描：“城市是安静的。我以静谧的目光看它时，它存在我滞留过的房间里”，笔者虽然不能断言房子的写法是“最先进”的，但是至少是为千字文的写法提供了另一个版本。还有郭超怡的《冬日暖阳》也是写感觉的。
晚乌是一位才气勃勃的年轻人，他写的《时光书》题目并没有新意，但是内容有独到的地方，因为在这个年代，很多人写的抒情散文简直到了可以玷污“抒情”两个字的程度，而这个年轻人却用小夜曲唱出了对这个世界的顾盼，“时光，则是上帝给人世个体早已分配好的礼物，不得外借，也不能更换。”多么朴素的抒情啊，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却真切地表达了年轻人对时光的认知。更为重要的时候，作者可以跳出时间看时间，“时光，会在人的头顶撒下浅薄的霜，它有着冬之神的残酷与决绝，一夜白头，为情、为恨，都因中了时光的计谋。”读者读毕，会产生超然的感悟，这便是好散文给这个世界带来的无形财富。武志强《只要你来》也是在写年轻的感觉，只是更加激情外露了一些，更加直线了一些。他的另一篇千字文则有创意的多，散文《听云》里的云彩，竟然给作者的视觉带来了听觉的效果（这也是作家莫言经常使用的写作办法）。
通感，这样的写作技巧对现代诗写作来说，是一件至宝。深之海却在散文《气味》里使用了这个技巧。“我爱闻汽车过后汽油燃烧的芳香。对,是芳香！你不要皱眉头，那是汽车过后残留的体香！”明显是以汽车的芳香入题，写了现实生活的感觉。“乡村的气味越来越浓。那气味里混杂着各种畜生的屎尿味，壮年男女的汗腥味，小娃的奶腥味，田野里枯叶草茎的腐味”，这样的气味是原生态的气味。同样的一种东西，由于作者的心情不同，会产生决然不同的两种感受。对于汽车汽油的味道，有的人闻到就恶心，因为大工业已经污染了人的生存；对农村的原生态气味，有的人则闻之亲切，因为那是故乡的味道，也是亲情的味道。而对于作者来说，因为一心逃离农村，产生对乡村气味的恶心，就可以理解了。
笔者的“散文理论”一直认为用散文写人，是一个误区，可是，不断出现的写人的好散文，总是在销蚀着我的理论。不仅长散文可以很好地写人，而且千字文也出现了太行风《秃子毛贵》这样的好散文（题目似乎可以文雅一些）。作者写了一个本单位头发比较少的人种种轶事，种种动作。太行风是善于用动作表达“思想”的，“于是我彻底明白了：老Ｌ的这绺头发，是他身体发肤的最宝，再累赘也不肯一剪子剪除掉。换了我，也是。”这篇散文的精华集中到了这一句，但是如果没有前面的铺陈，孤零零的一句，总是显得没有来头。身体上的东西是宝，说明了人大多数是自恋的，其中包括自己的缺点，比如说落后，会被人从另一个侧面去看：俺落后，落后就怎样？俺可以后来居上啊，你小子，就等着俺超越你吧，俺五年超英国，十年超美国！
刘学刚《乡间老锅》是写物的，物事就有了人的灵性。“大喜大悲过，大热大冷着，一口老锅的经历，肯定会让一个饱经沧桑的人吃惊。”锅的经历，就是人的经历。作者无疑是有丰富的农村生活经验的，“有口锅往灶上一放，生活就开始了。锅底的灰烬越积越厚，屋顶的炊烟越飘越高。在灰烬和炊烟之间，一口锅用它的博大和深沉，直观地表达着生活的圆满。”通过锅，可以了解人家的兴旺和衰落。当然这篇散文是理想化的农村描写。没有涉笔农村的苦难，没有写1958年大炼钢铁没有农民铁锅的情形......总之，这篇散文有着昂扬的向上的气息，“再冰冷的年月，往锅里一煮，就化开了；再生硬的日子，往锅里一放，就绵软了。在岁月中游走的一口锅，看起来更像一个月下荷锄归的庄稼汉，脸色黝黑黝黑的，宽阔的肩膀能扛起一座大山。”令人赞叹也。
刘亚荣千字文的眼界很宽，她一会写人物，一会写动物，如散文《猫殇》是动物命运的关注。人有人的人道主义，猫有猫的猫道主义，只可惜二者之间有矛盾，就出现了文里所描写的邻居大嫂给猫做了绝育手术的事情。人剥夺了猫的性爱自由和繁殖自由，确实令人思索。张谋的千字文在结构很有特点，他是把一个素材分成四个部分写的，况且大自然也存在春夏秋冬四个季节。这是一篇写亲情的散文，很真挚，这是对母爱的描写（准确地说，是写奶奶），“我想着你的样子，你似乎从来都是穿那件偏襟的衣服，小脚的布鞋。我还能想起你在院子里喂鸡，喂猪的样子，我似乎好久没有看到你笑了，一脸的朴实与真诚，暗含着对苦难的畏惧。”“我困了，你就背着我回家，遇上村人都说，看你婆把你疼的，提这么多衣服，还要背着你。”亲情是伟大的，作为后代，能够深切的体会，并且诉诸文字更不简单，祝福张谋。
好散文是具有传染性的，在新散文观察，因为笔者抛出了一块劣质砖，写了蝉，后面一连串带动了数篇优秀的写蝉的千字文，作者“芭蕉雨声”的蝉，是用工笔画出来的，“躲在光影里的蝉，盔甲铮亮，漆黑大氅端整合体，我一直向它打听这身行头到底在哪个裁缝铺定制的，它瞪着牛眼睛，目不斜视”“有风也无声的光影，深处蕴藏着幽远的绝响，这响单调而持久，雄浑而奔放，嘶嘶啦啦，长短与强弱，随蝉高兴，日出唱到日落，个别傻气重的家伙会在半夜高叫一两声，是调皮，是耍酷，是它不舍得打瞌睡。蝉为夏生，夏为蝉旺”，这的描写真的有三十年代那些散文大师们的文字老辣。“草生一秋，蝉活一夏，地下黢黑的管状通道，笔直向上，蝉闭着眼睛也能感知光明的方向，它心底有不灭的信念，朝高处行”。这分明是人类精神的正能量的解读嘛。
太行风笔下的蝉，则是一位修行者。蝉和修行本来不相干，因为作者有了悟性，两者有了关联（其实，许多伟大散文就这样诞生的）。“躲开杂乱纷呈的喧嚣尘世，苦苦修炼。它相信，两眼一闭，就是黑夜。于是它干脆将双目封闭起来，从容度过漫长漫长的夜，短则三五年，长则十几年。”生活经验丰富是太行风的强项，一只蝉是不是在地下藏了这么多年，是许多读者不曾了解的。作为来自太行山的作家，作者有很好的文学想象力，“佛祖在高空之上，以风的形式，雷雨的形式，霞光虹电的形式，宣讲着佛法，通过树枝树干树根的传导，抵达它的听觉。”这篇散文在叙述，同时在议论，作者以一位成年人的智慧解读蝉在土地里的生活，还有阳光灿烂的议论“当另一只被它打动而深深崇拜它的母蝉到来，它完成了修炼生涯最后一个层次的升华，然后，走向了圆寂，走向了涅槃，化一道佛光进入佛界”，构成了太行风千字文独特个性。
提云积写的蝉，写得很实在。“说实话，我曾经是想做一只知了的。姥姥说，知了不用吃饭，只是喝一点露水就可以维持生命”，这样的童心很感人。端木赐写的蝉则充满了青春的气息，“那天晾晒衣物的时候，我无意中踩到了一只昆虫”，这篇散文是靠动作和“事件”取胜的。晚乌对于蝉的描写则浪漫了许多，如“它凌空横起，猛然落在一棵不高的香樟上。青脑，青腹，甚至蝉翼也沾着仲夏的浓绿色。”“盛夏的小径，植物蓬发出生命极致的浓重之绿。光透过林间缝隙洒下，斑驳之影落在地面。路的纵深处，有深沉到了极点的幽静，它仿佛一枝开在眼前不远处的妖媚之花”，环境的优美和杀死一只蝉的恶行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可以说，这样的同题写作，弄不好就会弄俗，但新散文观察的同题写作颇为不俗，每个作者尽可张扬自己的个性和不同写作风格。
短散文短，但是精神不短，杨柳小调写的《爹的一天》用一天内的爹的劳作，折射爹的一生的劳作。窦宪君的《我的2013》仅仅用了三两个细节，就把人在世界上的无奈和孤独描写得淋漓尽致，颇有张爱玲散文的机智和苍凉。还有......评论面对作品总是显得无奈，面对这么多优秀作品，笔者的评论难于面面俱到，所以只能忍痛割爱，做一些有选择的解读，目的在于弘扬新散文观察提倡的千字文运动（据说有的刊物和网站也提倡过），网站里的朋友们既能把文字写长，也能写短，短了，并不乏光芒，这是能耐。
生命里的2013年过去了，祝朋友们2014年生活得更好，祝“千字文运动”再接再厉，再结硕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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