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琵琶乱弹说雪儿

──读江南雪儿的散文
　  作者：燕山又飘雪 提交日期：2006-3-11
　　散文人人会写,但写好散文不容易,把散文打造成美文更不容易。正当我们为写不出美文而苦恼时，江南雪儿却把一篇篇优美的散文呈现给读者，让我们读起来津津有味、余香满口、大快朵颐。在高手如林的天涯社区，我不敢说江南雪儿是散文天下最好的写手，但是我敢说她是竭力将每一篇散文精心打磨的写手，她奉献给大家的是一篇篇美文而不是所谓的垃圾。就为这，我们也应该感谢这位辛勤劳动的作者。江南雪儿是怎样打造美文的呢？
　　
　　一、未弹曲调先有情　　　　
　　散文的本质除了真实，就是以情动人，以情感人。“情”在散文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无情未必真豪杰，无情也未必是好散文，无情更谈不上是美文。“情”属于精神的范畴，它看不见，摸不着，但作为散文的原素，是不可或缺的。散文一旦动了情，就能产生感天地、泣鬼神的美感效应。

　　我最早被她散文打动的是一篇《无可奈何花落去》的佳作。她在这篇散文中细致地描写了办公室窗前那棵树：“我总喜欢在落日的余晖里将目光投放窗外，看那棵树。此刻，它正郁郁葱葱疯长着，叶子碧绿油亮，枝干遒劲有力，像一位少年的目光在与我对视。我就笑了，我是看着这树从春天一路走来的，我才搬来时，它的枝干上才冒出米粒大的小芽芽，像个婴儿宝宝那样招人疼爱。而当秋风萧瑟时，树叶就会斑斑点点地发黄发枯，每一片叶子有如成熟而稳健的中年男子，在飒爽秋风里争先恐后比赛着谁更成熟更沧桑更义无返顾地去奔赴死亡。哀伤仿佛一夜之间，这棵树所有的叶子一个不剩全部掉光。如此决绝。如此豪壮。”她从冬去春来的冒出新芽写起，写到枝叶婆娑，再写到秋风吹落每一片黄叶。她说：“我对每一片落叶都怀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怜惜和疼爱，仿佛每一片叶子都是我自己的一部分。”

　  真是一枝一叶总关情！等到春风又绿，惊蛰雷声滚过，“我窗外那棵苍茫的树，周身都仿佛有一种神性的光泽在涌动。我依稀听到了歌声、笑声、心跳声和小溪一样哗啦流动的血液声。再定睛端详这棵树，嚯，每一个枝干上又再度冒出了米粒大的小芽芽了。我才知道，我来这里已经整一年了。我才知道，这棵树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轮回了。我忽然就双眼模糊，无声地流泪了。”她从树的轮回想到自己来此一年的岁月，不禁像林黛玉那样见花落泪，对月伤心。同时，我又想起当年在大学里读舒婷的《致橡树》那首诗，那种意境如在目前。雪儿虽然比我小些岁数，但我们都是恢复高考后的那几届毕业生，因此，她的散文所描写的生活场景和时代背景，我几乎都很熟悉，我们读大学时，正是顾城、西川、北岛、舒婷等朦胧派诗歌盛行的年代。我们既是时代的幸运儿，又是时代的感伤者。这种无名的感伤从何而来，难道是我们与生俱有的吗？不，还是时代的馈赠，时代给我们许多感伤的话题和事件。同时，我还想起章含之的那篇《谁说草木不通情——忆冠华》散文，文中所描写的那棵老梨树荣枯的故事，以及那棵柿子树的悲剧。在这里，树已经不再是客观世界的树，而是饱含作者深情的树，也可以说是作者在散文中塑造的一个艺术形象。

　　感动我的还有雪儿写童年的那几篇，篇篇都如童话，篇篇都饱含深情。既有对儿童时的怀念，又有对岁月流失的怅惘。

    当然，写情写得最动人的还有她的初恋。21岁时，初恋没来，西川来了。“西川的声音像一只蜻蜓在我的眼前飞行。从山川、景物、历史、人物、琴棋书画滑到了当代文学，当然，也滑向了炊烟，泥土和狗，但我们最喜欢“朦胧诗”这个话题。喜欢北岛、张辛欣。喜欢山口百惠、苏小明、台湾校园歌曲。”这一篇《初恋如此美丽》，我读得是如痴如醉，诗的语言，诗的节奏，诗的意境。因为这段生活我是太熟悉不过了，我们就是这么走来的。西川是她的偶像，也是她的初恋，尽管两人由于种种原因伯劳飞燕，但她自始至终抱着感恩的心情对待这次初恋。那种刻骨铭心的爱情，是那样令人向往。“西川使我感到了自我，感到了存在，我因自我的存在而睁大了重新审视这个世界的眼睛。我感到我醒了，我对我大梦初醒的最初印象就是听到了在我21岁生命层次上震荡的那声敲门声。当我拷问我一觉睡醒的感觉时，我所有的感觉器官都全体起立众口一词指向那声敲门声。青年诗人西川为我打开了一扇门，凝望从这扇门里走来的他，我泪眼婆娑，瑟瑟发抖；望着西窗远去的背影渐渐虚无，我绝望而恐惧。他走来，是初恋的诞生；他远去，是初恋的毁灭。”初恋时我们不懂爱情，是的，她还不是一朵花，是一根草，处在草的阶段。然而，她无法将他忘掉：“ 在我们生命旅程中，叩响我们心扉的声音有千万次千万种，我们记住的总是那一次那一种。”她与西川的故事写得凄美而缠绵，读后如绕梁歌声，久久不绝于耳。
　　
     二、犹抱琵琶半遮面　　　　
　　叙事的散文不需要面面俱到，从故事的开头、发展到高潮。那是小说的任务。散文还是要裁取一个生活断面或一个场景，或者随着意识的流动，将不同的生活场景按照主题召集在一起，完成一个意境的塑造。因此，含蓄是散文的一大特点，也是美文所必须的手段。中国人向来讲含蓄，中国古典文学就是以含蓄为美的！黑格尔说过：“绘画不比诗歌，不能表达整个事件或情节的发展步骤，只能抓住一个片刻，一个包孕丰富、集中前因后果的片刻。就是说，散文所描写的事物，虽然是一个生活片断或生活场景，但要求蕴涵丰富，韵味无穷，在那片刻之间，给人以无限的遐想。这也就是古人“缩七尺精神于寸眸之内”的笔法。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假如白居易写《琵琶行》那个商女，直来直去的在那里弹琵琶，会是多么单调乏味？而白居易却让她迟迟不登场，出来了还是犹抱琵琶半遮面。这就调足了读者的胃口。江南雪儿的散文有些篇章就达到了这样的效果。
她在《感觉如此青涩》里仍然是写爱情，同样是一种很含蓄的写法。主人公十七岁高考落榜到公司报社报到，“17岁时，我是一只乡下老鼠。”她遇到了异性船“涩”，却被他问哭了。等到这位上司该退休了：“哦，革命了几十年，一觉睡醒又回到起点。他最后总结说，语气颇伤感。我不知怎么安慰他，就把他的手拍了拍。他忽然就攥紧了我的手说，江南小丝，你是我的。我说你胡说啦。他说我的意思是你是我的作品，是我十几年心血精心打造的完美作品。现在，我老了，我能亲吻我的作品吗？我的眼泪落下来。我说，涩，真拿你没办法。第一次见面你把我惹哭。最后一次你又让我哭。就这样吧，我像林黛玉一样把眼泪还给你了。”忘年恋也写得这么凄美动人，首先得益于含蓄的笔法。散文的含蓄来自语言的含蓄，要求用简洁的语言包含丰富的内容。江南雪儿如实地做到了这一点，她的语言是含蓄的，富有表现力的。在她的散文中优美含蓄的语言俯拾即是。比如：“机关是什么呀，是一块破抹布啊。”“我的故事必须有河流。在河流的背景里我会很美。”“他的目光如岁月，不露痕迹地淌过你的脸。”“一种声音坠落也许是另一个声音的回声。”“一棵树，另一棵树，它们用疏离维系着距离，看上去毫不相干。”“灯光很黯。酒很香。气氛很美。窗外，风声紧，雨意浓。”“这个引起我震撼的真实故事让我明白了一条真理：人生没有草稿。机遇只有一次。你错失了某个关键节点。往往就错失了一生。”这一句不仅含蓄，而且富有哲理。只是感到这种哲理性语言太少了，不能说雪儿的散文缺思想，只能说这种哲学思考少了些。

    三、大珠小珠落玉盘　　　　
　　江南雪儿的散文善于塑造人物和形象。她塑造了阿朵这个儿童形象，还有阿果姐姐，儿时的伙伴小斧子，小鸡江南小黄，高中同学钱满钢，诗人西川、林老师、阿觉，还有画家水老师，报社老总涩，革命军人岸，网友西窗等。这些人物和动物都是她生命中的好朋或至爱，塑造得真实可信，栩栩如生。哪怕是在散文中偶尔一提的人物如初中同学小婷儿，看门老头等，虽然着墨不多也都活灵活现。这些人物已经不是原始意义上人物，是被作者艺术化了的典型人物。作者通过这些如“大珠、小珠”似的人物，全都着落在时代的“玉盘”之中。即是说，她的鲜活的人物都是时代的产物。我们通过阅读这些人物，与他们一同走过那个波澜壮阔的时代。雪儿是时代的书记员，她忠实地记录了她所生活的那个时代。就像我们读老托尔斯泰的作品，多少年过去了，我们通过他的《安娜卡列尼娜》《复活》等来深入地了解那个时代。

　  江南雪儿也是近几年随着网络的兴起，才涉足文学创作的。尽管起步晚了些，但由于其深厚的学养和大量的阅读，使得她的散文呈现成熟作家的迹象。特别是最近发表的几篇文章，总是在不断超越自己。如果说有什么要提醒的话，我认为需要不断休整。“文章憎命达，鬼魅喜人过”，越是从心底流出来的美文，就越耗损你的精神。为了身体，为了将来，要像冰心那样多产，就应当细水长流。我建议还是厚积而薄发为上策。雪儿的生活无疑是丰富多彩的，这样深厚的生活积累，不是一般女性所能达到的。但我老是念叨一句话：千万不要坐吃山空。生活是一座富矿，它等待我们去体验、去挖掘、去提炼；生活是一本永远读不完的大书，需要我们戴上老花镜，去不断切磋切磨，慢慢消化；生活是多么美好，到处充满阳光和雨露，更需要我们不断从十四楼退下来，深入到最低层去观察和思考。

　　潮起潮落，花谢花飞。我们来过，我们苦难过，我们思考过，我们也写过。因此，我们感谢生活。

(这是前些年在天涯社区为江南雪儿写的评论,看到雪儿在这里,精编简缩之后,再次提供给大家,请批评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