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周评71篇: 牵出氤氲在心床上的少年生活 ——试析太行风散文里的儿童视角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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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出氤氲在心床上的少年生活
——试析太行风散文里的儿童视角
王克楠
2013年对于太行风来说是一个沉淀之年,也是一个丰收之年,且不说报刊的频频登载,仅仅从散文的叙述和空灵来说,已经获得了不小的成绩。笔者与太行风写作之余,供职西部作家,可以说是彼此知根知底的,对他的散文可以说放在手上,暖在心上,可是一直没有系统地为他写一个评论文字,是苦于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切入角度。2013年年底前后,笔者在写作中陡然放大了自己的少年时代,写少年时期刻在骨头里的人和事,写了十几篇,回头再读太行风2013年散文,发现他的散文具有十分鲜明的儿童视角。
还是从《苦苣菜,甜苣菜》开始解读吧,从文章的开头第一句“大红公鸡一遍遍叫着,把太阳从东山后面勾上来”,即是鲜明的儿童视角以及儿童语言,然后,儿童时代的作者,去捉蝉蛹,去摘青杏——这都是儿童生活的主要内容。“满院子都是它的青草味和苦味。可全家人指着它过日子呢,就觉得那味儿能够容忍。等奶奶拾掇到锅里,清汤寡水的饭碗里就有了内容,就可以把肚子给哄住了。那时候的肚子就是靠哄,糠皮菜毛,能撑住肚皮不觉得饿就谢天谢地了。”这是太行风的一篇回忆太行山苦日子的散文,是原生态的写真,语言是鲜活的太行山语言,一眼读过,久久不能释怀。
如果每个人的少年都可以用一种味道来概括,笔者的少年生活味道是“阴暗”,从来没有看到一样东西是明亮的;太行风的少年,从笔者有限的阅读量来看,是三个字——吃不饱。整个中国近代史的农民基本吃不饱的,一直为温饱发愁。很多农民以为跨过了1949年了,该吃饱了,谁知还是吃不饱。散文《黄玉米,白玉米 》便是揭示了这样的现实,“在白面、大米严重不足的情况下,白玉米成为矮个里拔出的将军,当仁不让担当起了联络神与亲戚感情之大任”,接着就详细介绍了粗粮细作的过程以及因为大姑招待自己吃白玉米饭带来的揪心的痛。前段时间和一位来自北京的理论家在邯郸探讨现实主义问题,我说,对农村而言,能让农民吃饱,活得像个人样,那就是“农村现实主义”。评论家大惊。
根据笔者多年的阅读经验,大多数作家尽管选择不同的写作方法和选取不同的素材,但是一个作家的少年时代乃至儿童心理经验一直是十分重要。俄国的高尔基是,中国的莫言是,印度的泰戈尔亦是。大凡儿童都比较喜欢小动物,太行风也是这样,况且他的少年阶段是在南太行山度过的(至今家住太行),山里有野兔子、山鸡、野鸽子、老鹰,甚至有狼和豹子,这些动物,或者对人类有益,或者和人类为敌。比如野兔子,太行风写过《一只山兔子》,写的是生产队时期抓兔子的情景,在山坡上,一边是一百多人的公社社员,一边孤独地蹦跳逃跑的的一只兔子,于是,作为强势的人群开始追赶兔子,兔子经过再三逃跑,终究没有逃过人的手掌......这篇散文写得像是寓言一般,表达了强势对弱势的迫害,这就不能用“动物散文”来概括了,其内核已经是对人性恶的诅咒和声讨了!
太行风散文《与一只豹子对视》也是这样,并不是好奇地写一次与动物的奇遇,而是刻画现代人的生存和豹子的生存之间的对抗。人有人生活的空间,豹子有豹子的生活空间,彼此本来没有什么矛盾,但是,有意无意的矛盾就来了。人为了扩大自己的空间,必须压缩豹子的生活空间。“人类为了自己的发展,依然以非猎杀的方式对它们步步紧逼,对它们的生存构成极大的威胁。仅公路一项,从无到有,越修越多,档次也越来越高,从非等级公路一直上升到高速公路。乡村的道路,也由羊肠小道改造成了纵横交错四通八达的公路网络,将它们的地盘切割得支离破碎,将宁静的山地改变成闹哄哄乱糟糟的繁闹之地,挤兑得它们几乎没有了栖身之地”,作者经过这样的铺垫,就有了哲理上的推理,“偶然”形成了“必然”,一只豹子终于在夜行巡猎的时候,被车灯照亮了躯体,这时的豹子以为灯光是一种特殊武器,慌忙逃生,失去了敏捷和对悬崖的天然固着能力,竟然被摔死了,这对豹子是一种耻辱,但是这样的耻辱是谁造成的呢?读毕,令人深思也。
豹子在动物群里,当然是强者,但野鸽子就不是强者了。太行风写了散文《野鸽子》,这篇散文的夹叙夹议的,作者一边叙述捕捉和烹饪野鸽子的过程,一边结合自己和小伙伴的特点,议论什么是饥饿,饥饿是一种什么感觉......等等。文本里对于二大爷的刻画,是利用夹叙的,尤其是二大爷收拾一只掉进茅坑的半大猪的情节,更是这样,是对于人的食欲的铺垫。太行风对于野鸽子的生活状态先做了天使一般的描述,“头与脖子则是浅蓝的,翅膀边缘和尾巴梢也镶着一圈蓝色的花纹,鼓鼓的膆子泛着一层桃红色的光晕,朴素得像我们这些山里的孩子。它们一定是上帝或者佛驯化出来的,天性温和恬静,永远不大声吵闹,只在土崖上某个崖坎上谈情说爱时,才一只围着另一只边转动边“咕咕咕”地柔声低语。”然而,野鸽子还有敌人的。野鸽子最大的敌人是鹰,鹰是野鸽子最凶残的杀手,而这篇散文写了野鸽子的另一个敌人——人的贪欲,当然,散文里的捕捉野鸽子事件来自少年的好奇和顽皮,还不能用“罪过”去衡量。太行风写这篇散文,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唤起人类保护自然,保护和人类同样有生存权的动物的博爱之心。
古老的《三字经》说“人之初,性本善”,对于少年儿童来说,心灵像一张白纸,无所善,也无所谓恶,善恶都是后天的生活经验涂抹上去的。对于太行风的“少年系列散文”来说,“善恶”的概念是通过对动物生命的观察体会到的,比如他的《一只刺猬的魔咒》,作者写这篇散文的时候,年龄段已经不是儿童,但是作者怀着深深的童心去写。文本里写了在山坡上与一只刺猬的相遇,又怎样把这只来自山外的刺猬带回家,这只刺猬又如何生育了四只小刺猬,又怎样违法生命亲情规则吃掉了小刺猬,于是,他又把老刺猬送回到山坡......这个捉放刺猬的过程并不是喜剧,而是一个悲剧(文中作者多次忏悔)。老刺猬吃掉小刺猬,在别人来看有点“新闻性”,好玩,而作者却发出人道主义的喟叹,这篇散文的亮点在于——忏悔。人活在世界上,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不可能没有过失,甚至犯罪,但是,过失和犯罪后,要有忏悔,这对完善一个人的人格重要,对完善一个民族的族格更为重要。笔者油然想到我们民族在近代犯过的“文革”这样的全民族道德颠覆性的过失,出现了无数在运动中胡作非为的人,可是,到底有多少这样的认为自己是有罪的,并且认真悔罪呢(国家是否意识到是对民族的优秀传统犯罪呢)?
儿童的成长是重要的,儿童的视角总是在成长中有所变化的。在一个少年的成长过程中,家庭和家庭成员对一个儿童的成长是重要的。大凡有成就的男孩,都经过和自己的父亲“斗争”的状况。笔者不是心理学家、社会学家,不知道该分析这样的“情结”,只是从一些男性作家的作品里,读过他们与自己的父亲进行斗争的境况。记着2000年,笔者从《中华散文》里就读到了远在四川的阿贝尔对父亲的斗争,写得很细致,当时感到很惊讶,父亲的形象难道还可以这样写吗(一般的作者写起父亲总是当做正史来写的)。太行风的《战胜父亲》则是直接写了与父亲之间的斗争和妥协以至于和睦的过程,时间可以征服一切,曾经强大的父亲终于被时间征服了,在时间的进行时里,儿子强大了,成为自己年轻时的形象,一个父亲向儿子妥协,是在向年轻时的自我低头呢。这个时候,父亲青壮年时期的强大和对儿子的“控制”已经化解为点点滴滴的父爱(其实,任何父亲年轻时期对儿子的可以雕塑的出发点都是正方向的)。也是儿子体会到,原来父爱竟然是这样地真切动人。男孩子,尤其是顽皮的男孩子,少年时代很少不了挨父亲打的。我的一个邻居男孩子因为顽劣经常挨打,他的腿快,一旦溜出去了,就跑到河堤上喊,打吧,打吧,再过二十年,我大了,你老了,我要打你!笔者在《战胜父亲》里也看到了太行风与父亲的“矛盾”升级,由开始的皮肉和尊严的征服和反征服,嬗变为思想意识的征服和反征服,儿子鼓着一股子劲要征服老子,这竟然成为积极向上的出发点和生命动力,因此儿子做了一系列很能干的事,父亲在赞叹的同时,也在衰老着自我。人,尤其是男人,天性里具备一些挑战和征服的元素,一旦无处发泄,就会从心理上衰老。太行风的这篇散文的视角是成长的视角,从童年到青年,再到壮年,随着成长,父亲的形象不断发生变化,由强悍变得柔弱了,终于向儿子“投降”了。笔者十分欣然于太行风终于和父亲和解了,“我把父亲抱在怀里,看着这个生了我养了我,也曾经是我敌人的人,记忆里消失的往事一下被激活而清晰起来,拥挤着奔上心头”,这是人的至爱的亲情,也是人性的大善.....笔者读到这里,作为基本和太行风同代的写作人,泪如泉涌!
太行风的散文《太阳车》也是写自己的父亲,是写对父亲的终极关怀。这篇散文的童年视角更强势一些。“父亲说,他要给自己种下一口棺材,将来闭眼之后好住进去。”语言和植树的场面都很震撼。更震撼的,是散文里朴素的叙述和对生命的敬仰,作者父亲对生命的超超然的态度,是一般的男人所不具备的,这位让人敬重的父亲在自己还健康的时候,就给自己种了一棵“棺材树”,真的令人感到震撼。还有作者在父亲病重住院,人生弥留之际的情境,“流过泪以后的父亲便变得十分安详,甚至在弥留之际醒来时舌头发硬地说,死个人好几天死不了,别人会笑话。他的话把我们逗笑,又全部整哭。”这样的生活场景和关于生命永恒的语境有机地结合到一起,成为叙事散文里不可多得的强音。再就是关于“太阳车”的想象和叙述穿拆在主体叙述中间,散文空灵了许多,太阳车照亮了生命的旮旮旯旯。
深厚的感情和深厚的生活经验,必然造就优秀的作品乃至伟大的作品。2013年,低调写作的太行风写了《太阳车》《野鸽子》等重量级的散文,可惜,我们这个浮躁的时代和浮躁的文坛还没有没有注意到一位60岁仍在耕耘的具有人类情怀的散文家。太行风是勤奋的,也是谦虚的,他从来不掩饰自己的缺点,而是想方设法克服自己的缺点,使得自己的散文更纯粹一些,更博大一些,更世界性一些,笔者因为居住的冀南邯郸处在太行山的东麓平原,对太行风的创作就有了地域上的亲近,在2014年即将开始的时候,衷心祝愿太行风人健笔顺!
2014年1月于西山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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