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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牛越散文集《另一种行走》作序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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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到了牛越的散文集《另一种行走》后,用了将近一个月时间,进入他所营造的散文现场,对于牛越的散文来说,解读的难度是大的,这不在于他的文学语言,而在于语言散发出的生存味道和挥之不去的故乡情结。
  牛越显然是写北方乡村生活的高手,出现在他的散文里的,不仅有北方农村的动植物,北方农村的山川,还有北方农村的风俗等。写农村生活,是当下散文的一种“时髦”,因为农村生活有那么多的原生态生活,容易写出陌生感来,农村的是非曲直,都显露着,不像城市藏的那么紧,城市生活里充满了浮躁和算计,到一个陌生城市好几年了,你也不会知道这个城市的性格。在城市里,人和人之间互相提防,人和物之间缺乏交流,就造成了精神生活里的贫乏。当然,要把农村写好,也不容易,但是牛越却把自己的根扎在农村大地,写出了自己的特点。牛越无疑是写农村生活的成功者,他的成功诀窍在哪里呢?
  首先,牛越的散文善于以小见大。牛越散文所选的素材一般都不大,在他的散文里可以看见一只不起眼的昆虫,一盒过时的饮料,一只小小的麻雀,农村里的猫狗鸡以及树木都是他的散文里的常客。由于选材小,走势低,就可以从低处往高处看,看到别人眼里不容易看到的“风景”。写散文讲究发现,牛越是善于发现的,他写蚂蚁,切口是“我把一只蚂蚁踩死了。”对于蚂蚁这样的小生物,一般人认为踩死就踩死了,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偏偏有人不,这个人就是牛越。他对于蚂蚁不幸丧生发了大段的议论以及对生命的思索。麻雀虽然小,也能牵扯起一个国家的全民灭雀运动,这在牛越的散文里有所触及,感叹麻雀“是一种多灾多难完全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小小鸟。”令人深思也。
  散文的“以小见大”是一种趋向,能不能见大,还看作者的本事。为了抵达这个“见大”的目的。作者用细节去点睛,写母亲,写母爱,通过“老头鞋”这个细节写,“为了做鞋,母亲每年都会打好几张袼褙。纺麻线、纳鞋底、糊鞋面、绱鞋子……对于母亲来说,这是一件相当繁重的营生。”因为家里穷,母亲没有为儿子做那样有气眼的棉鞋,而是做了一双暖和但是样子老态的老头鞋,穿这样的鞋子上学,自然会受到同学们的嘲笑,但是,经过了时间的磨砺,母亲却扎根在心里,“几十年来,我就这样疼痛着,温暖着,于是就不断延伸着一个痛并温暖的记忆。”再比如他写《敬畏蚂蚁》,里面有一个细节,即是作者儿时用樟脑丸为蚂蚁画圈的细节。写猫,写的是与一只瘦猫的对视。写鸡,写的是公鸡被“斩立决”的不公平命运。
  牛越散文的第二个特点,是散文文本里的命运关怀。在作者的笔下,有小动物的命运,如蚂蚁、流浪狗、猪的命运,也有树木、花卉的命运。作者对于蚂蚁的奋斗精神是肯定的,“面对卑微艰辛的生活,蚂蚁如果心灰意冷,悲观失望,它们大概就不会有那种不退缩,不放弃,用尽浑身气力拖动一个庞然大物的顽强信念了。”而对于一棵树的命运怎样呢?作者刻意写了一棵太行山常见的老柿子树,因为领导看不惯,老柿子树被挖走了,代之的是一棵名贵的银杏树,领导说它像“一棵草”,又被挖掉了,代之是一棵高大的雪松,过了一段时间,雪松又被石头代替了。你倒下,我登场,命运归谁支配呢?这篇散文以寓言化的写法,直逼生活的本质。
  除了对动植物命运的关切外,作者更加关切人的命运。如牛越的散文《六奶奶》,六奶奶早年死了丈夫,是一位孤寡老人,但是这位老人习惯于当红娘,为乡村的未婚男人牵线搭桥(媒婆角色),六奶奶晚年去河南为本村的闺女说媒时,有骗人之嫌疑,正所谓晚节不保。散文《老宅》通过对家中老房子的抒写,描写了印象里的奶奶、姥姥。老宅子有老宅子的命运,“老宅却是会老去的。不知什么时候,老宅已是墙体剥落,屋脊倾圮,檩朽椽腐,瓦破顶漏。”人有人的命运,“爷爷未及花甲就撒手人寰,奶奶不到古稀也溘然长去。”作者的母亲是在老房子经过翻盖焕然一新的时候离开这个世界的,“刚刚苦尽甘来的母亲在翻修过的老宅里并没有如我们所愿幸福地享受几年天伦之乐,便不幸身染沉疴,撇下老宅,撇下我们,不管不顾地撒手而去,狠心把一个二十多口人的圆圆满满的大家庭撕开了一道再也无法弥合的大大的裂口。”令人唏嘘。
  牛越散文的第三个特点,即是文本洋溢着浓浓的童趣。每个人都有童年,童年的记忆是伴随终生的。从大作家到小作家,一旦写起童年,就有写不完的话。牛越也是这样,童年生活对于他是重要的,影响了他一生的价值取向。平心而论,写童年容易程序化,格式化,很多人写童年生活,几乎是同样的。怎样做到写童年而不雷同,是需要有匠心的。牛越的措施就是——写童年游戏。他所写的童年游戏有浓浓的乡土特点,如玩泥巴,排兵(用膝盖和对方顶撞),骑“大马”(大马便是蓖麻杆),打宝(即是用纸叠的四方纸片),狼吃羊等。还有分帮打仗,即是一群孩子之间进行的模拟战争,武器就是拳头枪,“这小小的“拳头枪”威力十足,功能了得,上可击落飞机,下可摧毁坦克,连瞄也不用瞄,只需张嘴“啾”一声,什么问题都解决,实在是“弹”无虚发,有发必中。”颇有童趣也。
  即使是游戏,也可以发现一些对生活的感悟,如作者在散文《排兵》里对自己的性格分析,“如果小时候能常参加一些譬如像排兵决斗一样的“强劲”游戏,先不考虑自己会不会成为别人的“下酒菜”,只管用一种不服输的“大无畏”精神去与别人争强斗“狠”,虽然屡战屡败但却能越挫越勇,是不是就不会“沦落”为现在这个样子了?”作者在小时候是享受了浓浓的亲情的,如散文《土炕》里有描述,“我们躺下后,奶奶就会忙乎着为我们几兄弟“除虱子”。记得那时候,我们特能生虱子,这应该与不洗澡不换洗衣服有很大关系吧?”到了姥姥家的土炕边,“这当儿,姥姥早已颠着小脚走到窑洞后边去,从一个黑罐罐里为我们抓几把花生红枣柿饼核桃什么的属于那个时代的稀罕物……”。
  牛越散文的第四个特点,真实地再现了北方山区农村的原生态。在作者的笔下鲜活起来的有农村的石碾、土炕、打谷场,还有老粗布、瓷娃娃、老头鞋、煤油灯等,这些带有旧乡村体温的物象,有的已经彻底消失,有的已经成为文物,这些物象带着体温,温暖了那一代的山区农民,与山民的生活息息相关。人类的最基本的生存条件是吃穿住,“吃穿住”三要素中,吃又是第一位的,人不吃饭,就会丢掉性命。牛越的散文里,有一辑是围绕“吃”展开的,当然,在作者笔下的,不是海参鱿鱼,而是普通的粮食和蔬菜。中国的南方多雨水,多蔬菜,而北方的吃食则以粮食为主。作者笔下的粮食做法丰富多彩,有圪糁饭、煮疙瘩、炒玉茭、烤土豆、榆皮面饸饹、红豆稠饭、小米捞饭、豆饼、油炸糕、瓜丝饼糊糊饭等,蔬菜就简单了,有香椿菜、地葛莲、老瓜馅饺子、咸菜、凉拌白菜丝等。可是,如此单调的饭菜也给作者留下了深刻印象,使得作者的童年充满了温馨,因为这些简单的饭菜有亲情的温度。作者写这些饭菜,不是为了记录菜谱和面点做法,而是回味故乡的味道和生命的坚韧。
  牛越显然抓住了北方农村的特点来写北方的乡村。中国的北方和南方,气候、地理环境不同,形成的文化氛围也不同。南方有南方的诗意,北方有北方的山魂;南方有南方的名贵的鸟,北方有北方的山喜鹊、野鸽子;南方有南方的丰沛雨水,北方有北方的冰天雪地;南方是液态的,北方是固态的;南方的春天是突然到来的,北方的春天是悄悄泛绿的;南方的小溪像是一行泪,北方的小溪像是一首歌;南方的夜晚是清澈的,北方的夜晚是浑厚的;南方的菜肴是繁复的,北方的菜肴是简单的;南方的垂钓是钓鱼,北方的垂钓是写意……南方和北方有显著的差别,抓北方的特点抓的也到位。不知道散文系列里分不分南方派和北方派,如果分的话,牛越的散文是典型的北方派。
  作者的姥姥家有一台织布机,牛越虽然没有见过这台织布机,却能穿上这台织布机的产品——老粗布。这些老粗布虽然不雅观,却舒适,保暖,伴随作者度过了难熬的年代。牛越写亲情并不直接去写,而是借助一个器物来写,如写奶奶和姥姥,用了北方农村特有的暖脚石来写。作者先仔细地介绍了暖脚石,“白天烘烤在灶台上,凉凉的一块石头就变成暖暖的一块石头了。”然后转到亲情,“连着土炕的宽大的灶台上什么时候都放着一两只小矮凳,我们坐上去,脚踩在炉火边,手抱着暖脚石,不大功夫,浑身上下就全都暖融融的了。”作者的这本散文集的调子基本上是暖调子,涉及到生活的苦难和人性的恶很少,如果绕不过,采取一笔带过的方法,不愿意触及这些伤痕,尽管如此,散文《游街》虽然叙述得很平实,却令人震惊,“看见那女孩脖子上挂着两穗嫩玉茭棒子,正在两个民兵的“押解”下,一边头也不敢抬地慢慢往前走,一边手里拿着铜锣“当当当”敲个不停。”“女孩虽然低着头,但依然看得出她满脸的紧张和羞怯。”因为饥饿,至多是因为嘴馋而“偷了”生产队的两穗嫩玉茭,就被游街示众了,人的尊严在哪里?谁之罪?
  写农村散文,是有难度的,但是牛越是用心写的,用家乡的味道慰藉游子的心灵。家乡在牛越心里,不仅仅是一个地理的称谓,更是一种精神图腾——可以寄托远游的疲惫,可以和母亲倾心而谈,也可以落叶归根皈依。笔者亦是北方乡村人,理解牛越的热爱故乡的情结,在阅读《另一种行走》的过程中,屡屡为他的出色的解读击节叫好,并抒发写此解读文字,以为序。
                                                                           2013年12月于西山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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