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散文网

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散文阅读 > 经典散文

经典散文

双周评五十八:渗透哲学思维的散文——评张国太的散文特点

2021-12-24经典散文
[db:简介]


  张国太不是哲学家,但他的散文里却渗透着哲学思考,这种思考并非哲学理论,而是对生命意义的哲学追问。生命本身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仅是存在而已。生命的意义在于创造,通过创造性的追求,赋予它意义。每一个人都有权构画自己的生活,追求自己的存在方式,无论是追求宏大的目标,还是小的目标,都能从中找到自己的存在价值。
  马克思认为人类的本性包含三点:1、人类生命活动的根本动因与内在意向,是求生存求发展的自我实现欲;2、人类生命活动的性质,是自由自觉地活动;3、人类生命活动的方式,是结成一定社会关系,三者相互联系,相辅相成,共同构成相对稳定的人类本性客观要件。
  这三点中,自我实现欲是人类本性中最重要的一点,也是实现生命意义最重要的一点。张国太的散文多数是在自我实现欲的基础上展开,对生命进行多层次思考,将生命放在特定社会关系中去审视它的存在价值,存在意义的。
  《地图册》是一篇寻找地理存在感的散文,从家乡谈起,从奶奶谈起,从不怀疑自己的存到翻看地图册而怀疑自己的存在,而产生对存在价值的一系列追问。“因为我知道,我就站在上面某个位置,它也标明了那些异乡人所说的方位。可是我的心情在失望中滑落谷底,在圆圆的球体上,哪怕最小的点,都没有标出村庄的名字。我没有找到在此立足的根据,有一种被抛弃的恐慌。”这是自我在社会关系中存在价值的拷问,是对社会认同感的探寻。与作者的怀疑相对比的是奶奶的人生观,她毫不怀疑自己的存在价值,她对乡间的每一条路都有着清晰的记忆,后来活动范围扩大后,她也没有失去存在感,而是因为存在范围的扩大而开心。作者的存在感则因认知的增强而不断增强怀疑,交际范围越大,陌生感就越强,空间的扩张造成了心灵的荒凉。作者的生命温度是卷曲在回忆里的,在那个小小的村庄,那个地图册上找不到的小点。文章最后的联想,则是对国家与民族存在感的拷问了,提升了本文的内涵。
  《陷落记》是一篇对生命存在价值进行透析式审视的散文,生命在成长,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在陷落。这种陷落并非堕落,而是生命意义的模糊化,认知度越高,反而对生命的存在越是怀疑。生命不因成长而被社会关系支撑起意义来,相反感觉到在陷落。这种荒诞性不仅仅是作者的个人体验,而是人类对整个现代文明发展进程的反思。文明发展越快,人类越陷入一个无可依托的荒诞之境,用作者的话说是陷入了“沼泽,沙漠,漩涡,雾霾”之中。高速发展的现代文明,已经进入到一种非理性的模式中,一方面是物质的极大丰富,一方面是精神的喧哗与骚动,惶恐与不安。某种程度上说,文明的发展是人类物欲扩张的进程,在这一进程中,物欲成为人类追求自我存在价值的核心思想,从而忽视了精神层面的需求,因而心灵荒芜了。可以说现代文明的荒诞性是人类自己制造的,它不是文学家幻想出来的,而是客观存在。张国太在这篇散文中通过自我的荒诞感,和村长的荒诞感,朋友的荒诞感纺织了一幅幅怪异的人间图画。从而对生命进行真诚的拷问,站在更高的角度,更遥远的地方审视人类的生存价值。
  《散步记》也是一篇对生命意义进行追问的散文,文中的散步,往通常锻炼身体的那种散步是不同的,而是毫无目的地散步。这篇散文中的散步还有别于真实的散步,很大程度上是思想的散步,在精神世界里漫游。张国太把各种让人人惊异的荒诞的社会现象综合到散文中来了,从而对人在社会之河中漂浮的原点进行定位。可是这种定位是不确定的,犹如量子力学的原理,越是想精确地定位,越是找不到位置。“让人产生怀疑,难道我们身处人群就安全了吗?我们都只是人群的某一个个体。就像赶路,谁会在乎我去的方向”“赶路总是挤用了大量的散步时间。赶路有两种可能,被驱赶着,被诱惑着。无论哪一种都不会被外人所洞悉。外人无法洞悉我的方向。最后我也迷失了我的方向。”张国太列举出一件又一件阴暗的事情,列举出一个又一个可能突破的方向,但这一切最终犹如幻影,昭示着人类的一切追求不过是虚妄而已。
  《檐下的渴望》是介入其他物种来审视人类生命的散文,分为两章,一章讲述鱼和蝉,一章讲述小燕子。作者讲述了捕蝉和钓鱼的经历,从而发出这样的追问,“它们被我带入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我为它们创造了近距离交流的机会。可是它们会有闲心说话吗?一个想重返树上那片广阔的空间,一个蹦达着要在更多的水里游动,它们的心里,一定惊慌失措,一定充满渴望,迫切想摆脱困境。”这篇散文也是寓言式的,隐喻了人在社会中的困境,当他人介入我们的生活时,我们又如何面对呢?或者当我们介入他人的生活时,又会发生什么呢?生命的交互关系是复杂的,正如萨特所说的“他人即地狱”,对鱼和蝉来说,作者何尝不是地狱呢?对小燕子的不情好意,排斥,也是对其他生命介入自己生活的思考,从冷对到不动感情地看他们出入,恰是对其他生命介入的无奈、冷漠。
  《尘世粮食》是对无生命物体的介入来寻找生命的依托,文中所列举的几种乐器:唢呐、二胡、小喇叭、笛子都是精神的慰藉品,“人喜欢为自己的情绪寻找寄托,才有那凄风愁雨,朗日残月”。张国太借助乐器来隐喻精神的空虚,“如果说唢呐声在哀怨中还有些倔强、挣扎的意味,那二胡声纯粹只是无尽的哀叹和自怨自艾了。”几种乐器实际上也是人类的几种精神指向,但这种指向也是模糊的,“从此我的耳边,偶尔地便会响起它们互融互斥的叫嚷,有时遥远有时逼近,有时真切有时不可捉摸。我总无法摆脱。”不同的乐器是不同的思想,这些思想之间的交流是矛盾的,争辩的,冲突的。小喇叭则是对思想禁锢的一种回忆,遏制不住的哀愁。音乐启蒙隐喻了思想启蒙,可这完全不同于西方的启蒙主义思想,它不是指向未来的,开放的,而是封闭的,保守的。笛子则是对八十年代思潮的回忆,作者从中发现了思想的裂缝,这一裂缝如今是在扩大的。可以说,作者是巧妙地借助几种乐器,反映了三个时期的思想,据笔者猜测,应当指的五六十年代,七十年代,八十年代三个不同的历史时期。由此可见,张国太的散文寓意是非常深刻的,如果读者不深入文本内核,只从字面意义上浅尝辄止,那么是读不出其中的深刻含义的。
  《夜晚的书斋(三题)》是对文化的介入来完成生命的审视的,这篇散文非常厚重,对生命意义的解读更加深刻,采用的意识流的手法也让文本更加难以解读。其中“纯粹”一章,是到了结尾才提出纯粹这个概念的,作者渴望一种纯粹的生命,但这生命是什么样的呢?在现实中存在吗?“黑暗,纯粹的黑暗,在身体之外层层叠叠,我在黑暗的怀抱里睁着双眼,心底却一片明亮。多少年了,我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因为,哪怕是一丝烛光,哪怕是一点萤火虫的闪亮,都会失去这纯粹。”从作者的叙述里,可以看到,真正的纯粹是不存在的,人类在追求自我生命的完满时,由于其他因素的干扰而失去生命的纯粹意义。因为人类是不可能完全封闭在自我的空间中的,哪怕鲁宾逊独自生活在荒岛之上,他也念念不忘人类社会文明那一套秩序,他一个人也要建立荒岛的文明法则,同时也给自己套上枷锁。这说明人的存在价值和社会价值是难以切割的,人类摆脱不了生命的社会属性,只能活在一个并不纯粹的社会关系中。“夜行人”一章,则是社会关系对人类生命影响的隐喻,“一个人在深夜里赶路,是孤单而惊慌的,浓重的夜色刚被推开又迅速夺回自己的领地,人仿佛是被夜色推搡着前行。”这句话隐喻了人被社会推动,只能在社会关系的包围中来实现价值的无奈。人类是可以自我创造的,但人类的选择往往又是不由己的,被太多的因素阻碍,只能委屈前行。张国太把这样的环境定义为“夜”,虽然夸张,但有真实的社会基础。“坐在房里,不用在夜里赶路,无疑是幸福的事情。在房里沐在光下想深夜的赶路,有残忍的快意,有晦涩的恐慌。”这个隐喻是深层次的,不仅是生命的,也对社会的,当某种因素影响个人的创造性发挥时,夜是恐慌的。“内心的庄稼”一章中,探讨的是生命的创造性被社会关系压抑,“阴冷,逼仄,喘不过气来。密密麻麻,挤挤挨挨,晦涩的意味裹挟了普通的文字,在散发霉味的页间肆意流窜。流窜的意味,流窜的意识。你强自耷腰勾首,谦虚,虚假,委屈。粗俗的谈论,随意的嘲弄,比烟雾更浓重,更浓烈。”这种社会关系严重压制了生命的创造性与对自由的渴望,从而产生失落感。“光射出虚假的箭逼退目光,光用光芒掩盖虚妄的本质。过滤、折射、消解、妥协,光终被抚摸,光终于能被抚摸。”这句话用了反讽的手段,这种社会关系是虚伪的,伪饰为光,实际是黑暗的。而黑暗里的东西才是真正的光。“潜行,冲击,突围。萌芽,分蘖,开花。终于庄稼成熟了,结出果实,表面坑坑洼洼,身体歪歪扭扭,味道很怪异人。你自然知道,天地苍黄,日升月落,生老病死,都有规律。毕竟有果实吧,比虚长一季要好。”这几句表明人的创造性是在与社会关系的抗争中得来的,在生命与世界的对峙中得来的,尽管发育不完善,但成长就意味着进步,意味着生命的存在。
  张国太的散文深受哲学影响,不断地提炼生命过程,从不同的角度诠释生命的意义。显然,在张国太的散文中很难找到一个积极向上的、清晰的生命意义,但是,这恰恰是生命的真实。把生命放在整个宇宙中来看,生命不过是一粒小小的粒子,宇宙能量无处不在影响它运行的轨迹,它也在寻找自己的轨道,并在相互影响中旋转、耗散,完成一粒粒子的终极命运。生命是个复杂的存在,无论从物理学,还是生命学上都无法给出一个简单的定义,张国太的散文以复杂的方式隐喻了复杂的生命,可以说是散文家里的哲学家。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