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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新散文观察的文友谈川端康成 (王克楠)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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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川端康成文本里的中国元素

                                         王克楠

     中国的文学走向世界,日本是一个绕不开的“关卡”,所谓关卡,就是如何向日本作家学习和学习一些什么?想说说川端康成,这个人就善于向一切好的文学学习,其中包括学习欧洲和美洲。在起步阶段,他也是模仿过现代派的——模仿也是学习,但是他不满足于单纯模仿,把外国的拿来,在本国的吸收,形成了自己的东西(非常可贵)。日本文坛称他为“日本新感觉派作家”,新旧是相对的,无法分家,彼此相依,正如中国散文界正在进行的不太顺利的“新散文运动”,因为理论系统的不健全和代表作家的“多义性”,至今仍在摸索中前行。新散文的成就,被一些评论家认为仅仅是改善了传统散文的单调状况,为中国现代散文本文增加了新的元素,在精神内核上尚未产生革命性的元素,也就是说,散文的思想解放还不够,尚不如中国经济领域的全面解放。
    何谓一个国家或者民族的成熟的文学?成熟的文学是在东西方文学对峙中,形成自己特色的文学(或者说文学变种、杂种)。成熟的“新散文”好似也这样这样去阐述,必须在东西方文学对比中走出“第三条道路”(类似混血儿)。冷丁看去,即不是西方的,也不是东方的,而是吸收了两者的精华的,于是显得更英俊,更妖人,更出类拔萃。
    凡是伟大作家一生总是经过各种不同的写作时期,不会一辈子只有一种风格,只有一种“武器”。对于川端康成来说,他喜欢采用“纯新感觉派”的写法,什么是新感觉呢?即是极力强调主观感觉,热心追求新颖形式。但是川端康成的作品并不全是新感觉,也有朴素、简洁的现实生活表达。西方现代派文学对川端康成肯定有影响的,而且影响是多方面的,其中最大的影响可能还是“意识流”。意识流是一种客观存在,人类的心理现象是文学存在的依据,“意识流”本身在呈现生活的真实性方面,往往超过对自然社会的表面的描摹,虽然其文本加大或者夸张了作家的主观想象,如果这个作家的主观因素符合“大道”,写出的文字应该有威力的。
    川端康成是来过中国的,他对中国是熟悉的。他和来自中国福建的围棋大师吴清源是有深刻交往的。川端康成是一位自由主义者,也是人类主义者,在日本侵略中国的时候,他虽然不是激烈的反战主义者,但是他从来不支持日本军人的战争行为,他用文字艺术来剖析人性深处的善和恶。川端康成代表作《雪国》起笔于1935年,写了很多年,整整经历了那场战争。川端康成的《雪国》是小说,有人物刻画和人物的活动,宣泄的更多的是肉体和精神的狂欢.........窃以为这篇小说也可以当作长篇散文来阅读,是川端康成创造的日本式的长篇散文。
    还是返回来说说中国古典文学对川端康成的影响。在川端康成的文学系统里,日本历史上的古典文学高峰——平安时代文学,对他是有很大影响的。“平安时代”文学里就有汉文学影响的渊源(准确地说是唐文化的影响)。这些元素就是像是一种营养,在他的晚期散文作品里不可阻挡地显现了出来。川端康成是一个聪敏的人,知道单纯模仿外国现代派的,容易成为僵尸,要想有生命力,必须增加“日本元素”,什么是日本元素呢?那就是日本本土上的国民认同的“美”(比如说“物哀现象”)。在任何时代,美都是不可战胜的,这是被许多事实证明了的。    中国古典文学对他有什么影响呢?
    1、 男性对于女性的享受和尊重。世界是男性女性组成的,相互尊重是世界存在的理由之一,什么时候这个尊重链条断了,就会出现不可思议的动乱。中国历史上的周朝时期,男女是平等的,所以有了《诗经》里那么多爱情场面。川端康成显然是善于把日本女性的美表达到了极处,如《伊豆的歌女》,“歌女”是特殊的阶层,宛如中国的青楼女子,她们的品质就具备典型化的。
    2、 佛教禅宗是来自中国的,但日本人把这样的智慧发展光大了。这样的智慧也影响了川端康成。禅宗是发端于中国的宝贵文化资源,可惜被意识形态主流淡化了。禅宗里的“禅悟”是怎样的一种状态呢?总起来说是一种智慧状态,宗教不是让人愚蠢的,而是让人更加透彻地了解自我和环境。禅宗讲究“开悟”,所谓悟,就是对人生迷乱累劫的体察和对佛性真谛的明了,它不是感性的,也不是理性的,而是内在的一种直觉。肯定的说,这样的直觉是川端康成所追求的一个几乎难于抵达的写作境界。
   3、 讲究“天人合一”。中国传统文化有很多好的东西,“天人合一”即是。要学会尊重自然,学会和自然对话,你要写好一座山,自己先自己作一座山;写好一朵花,自己先去作一朵花。川端康成显然明白这个道理,我们不排斥科学,科学和艺术是并行的,科学的方法是客观的方法,艺术的方法是一种身体体悟的方法。这就需要深入对象内部去,与其生命“同化”——这是宝贵的创作方法,也是“禅悟”所捕捉的目标。这就给写作者(包括其它艺术类别)提供了很好的启示。对于写作来说,“感觉表象”是一个绕不过去的阶段,所谓“在场主义”只不过是强调了身体一定要在场,才能产生极大的身体感应而已;其次,面对自然物象,你必须先掏空自己(实际上做不到的),你的原来对事物的各种条条款款,消失得越彻底越好,只有掏空了,你的大脑和身体才能产生极大的包容空间,才有可能把自然万象收进身体,在身体里发酵。你是用自然健康的东西洗脑,而不是用愚昧腐朽的东西洗脑,因此,发酵了的“世界”就不再是纯然的客观,而是已经具备了你的“情思”了。川端康成在这个方面,显然是佼佼者。
    4、 “物哀”意识和“物乐”意识的交融。其中“物哀”值得提示一下:“哀”不仅仅是悲哀,还包括忧郁和感叹的意思。鲁迅的作品就有浓重的“物哀”元素,其中“怒其不幸,哀其不争”即是(这个方面专家们尚无成型的作品)。任何事物都要衰败的,政治家说过“矛盾论”,任何事物都要走向自己的反面,一个人刚出生,离死就是最多一百年的历程。生死是两极,人类有生死,万物也有生死,生了,就是死了,死了,影响依然存在。对人类生活影响最大的生死——地球的生死,地球死了,人类就跟着一起死了。中国的道家文化讲究“生死齐一”,生即是死,死即是生,对死亡是不应该恐惧的。日本文化里的“物哀”意识显然是受到了中国道家文化的影响的,只是结合日本的地域和审美,抵达了另一个咏叹层次,显然是对川端康成有影响,也是对他选择用自杀作为生命结束方式的解读依据。
   5、空灵的美学。“空灵”在中国源远流长,不仅仅中国古典文学有,现代文学也是有的。“灵”比较容易做到,“空”则不容易,这就涉及到对“空”的理解。“空”并不是什么也不存在了,“空”是精神本源,是“有”的基础。西方哲学对“存在和虚无”有深厚的叙述,对东方来说,存在是重要的,虚无同样重要;存在是可爱的,虚无同样可爱。因为“空灵”,川端康成的作品很少直面现实生活,更是远离政治纷争,显得寄情于山水,迷恋于山水。川端康成在写美的时候,也含着“哀叹”,因为哀叹,就把植物的凋零之美写到极点。最美丽的是——死亡,而不是诞生——有点生猛,却有自己的价值所在。川端康成笔下的“哀”,绝不是直接的哭号,而是美的宣泄,是美的提升和崇高,这是川端康成和一般作家的区别。川端康成写亲情友情,也写爱情,他写爱情,从来不写爱情喜剧,而是悲剧。
    总之,日本出了一个川端康成是好事,对中国的文学也是好事。文学的东西不是综合国力的竞争,不是你死我活的比较,而是互补。你有的,我学习;我有的,你借鉴。这个川端康成在战争年代,能有那样一颗平静的心来观察人性,观察日本民族的残缺,解读日本的国民性,确实是不容易的。从另一个角度说,我们的文学就没有残缺吗?我们国民性里是否有欠缺呢?我们的唐朝文学影响了日本,就一定要产生“我比你强”的虚无感觉吗?从文学的角度说,好好研究日本文学,好好学习日本文字的诸多好东西,对发展中国当代文学有益,这是一条正路,诚以斯言也。

                                           2013年3月于高原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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