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散文网

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散文阅读 > 经典散文

经典散文

黄土高原上的特立独行者

2021-12-24经典散文
[db:简介]
                                             黄土高原上的特立独行者
                                                                                        ——散文家史小溪印象
                                                                 口王克楠

  有时候一个人得到了一份幸福,常常不知道幸福的来源,而得到一本书,一本好书,那种幸福的心情是十分清晰的,比如今天下午,我得到了一部书,还得到了一封信,是陕北延安史小溪先生散文集《淳朴的阳光》和他写给我的信。
  我在整个的下午,读着他的书和他写给我的信。他的信对我充满了信任、坦诚,不是现在流行的打印稿,完全是手写的,字迹很有棱角,也很规范,不是龙飞凤舞的那种;字不大,满满地写了两页,信里有友谊的承载,更多的是他对于自己人生道路的回顾,他对我这样一个认识刚三个月的“新”朋友,能这样地信任,使人倍感温暖,那种心灵的无距离的沟通带来的幸福感,真的是用语言难于形容。我和史小溪先生的相识,是因为他编辑出版《中国西部散文精华》而相识,可是那种内心的相知,在电话交流里已经十分透彻。我和史小溪先生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我们都是出生于西部,我们都热爱中国的西部,我们都不拘泥于乡土散文的写作,我们都是经历过共和国半个世纪以来几乎一切的沉浮并在早年都经历过磨难。我们又共同热爱着阳光。阳光是我们的上帝,阳光是我们的希望,阳光是我们从此岸到达彼岸的桥梁。因为热爱阳光,我的第一本散文集命名为《巷子里的阳光》,记录了北方一个小城民间巷子里的阳光,而史小溪先生的《淳朴的阳光》则更有穿透力,收进了大气磅礴、纵横捭阖的陕北风光,把西部的自然、人文和历史所涵纳的独特的民族性格一一呈现了出来。
  我顺着《淳朴的阳光》,走进了陕北高原的千沟万壑,一道道的土坡,一道道的山梁,逐步走进史小溪先生文字的深处。文字总是写人的,写人的作家,一定会和一个地区的人民有着千丝万屡的联系,有着同样的欢乐和悲难。史小溪先生生命的根就扎在黄土高原的陕北,他从小就在陕西北的延安县长大,出门就是土梁子,风冲吹来的是枣花的飘香,他的血脉和陕北的血脉连接在一起,成为他写作的源源不断的泉流。他的这本散文集共有六个部分,叙述的都是在陕北发生的人和事,尤其是第一部分和第二部分已经决定了他的厚重和基本写作走向。在他的笔下,没有小花小草的没有无病呻吟,有的是大讲大江大河的奔腾不息,如《黄河万古奔流》《陕北高原的流脉》等;有的陕北的独特声音,如《喙声永不消失》;有的是陕北高原独特的风景,如《北方的冰河》《陕西北八月天》......这些作品的生命力强大,奔流直下,水流湍急,生命涌动,让人感到史小溪并是小溪,而是一条河床宽阔、水流激荡的河流,发出了震撼心灵的声音。
  读散文究竟能得到什么,在长时间,我作为作者,也作为读者,思索着这个问题。能得到什么呢?不同的人差别很大,对我而言,我欲得到是一种心境,一种特立独行的心境。我在读史小溪先生散文集《淳朴的阳光》时,已经得到了。作为读者我,跟着史小溪的文笔走进了陕北的深处,在《陕北高原的流脉》里,我能够清晰的看见风尘仆仆的他正在对于延河进行考证,与其说是考证,不如说是瞻仰,任何一个地方的河流,尤其是在缺水的陕北,河流更是命根子,更是值得瞻仰的。他在这个散文里用的“移动视点”,人跟着河流走,河走到哪里,叙述就跟到哪里,“就在那个四月,我北行靖边,然后由小刘伴陪,折西南,走进那条哺育陕北山川的延河源一带。”他.在粗线条的叙述中,又配合了细部的点缀“东风把山梁上的树木吹得前仰后倾,仿佛一夜间草就绿了地面。沟洼里的山丹丹枝头凝红,招展着不屈的血性;崖畔上的粉红色地椒花,一串串爆竹似地挂着,羊儿最爱吃这种河源一带独长的芳香花草,故此这一带的羊肉肥而不腥不腻,味道特别美”。细部的点缀里更透露出史小溪对家乡的一往情深。他的散文里有风景的描绘,也有人物的刻画“故乡尚有不少人戴毡帽,着羊皮褂,特别是牧羊人,裹着暖和的老羊皮袄,在冬日的山野可躺可卧。”尤其是陕北民歌的点染常常起到画龙点睛的效果,这是陕北乡土文化中的精华,表达出最合乎人性的东西,“三十里明沙二十里水/五十里路上瞄妹妹/半个月瞄了十五回,十五回/就因为瞄你跑成罗圈腿。”史小溪的散文里总是及时地点染民歌,使他的整个散文文本更加接近生活原生态。如果说一篇有生命力的散文里总是有着独到的发现,史小溪的《陕北高原的流脉》就具有对于延河源文化自觉的开掘。《黄河万古奔流》写的不仅仅是陕北,而是黄河,黄河对于整个的中华民族影响很大,和陕北有着密切的关系,著名的黄河壶口瀑布就在陕西和山西吕梁县的接壤处。史小溪先生在这个散文的叙述里,不同于他常用的工稳叙述,而是激情澎湃的“爆炸性”的叙述,文章不用铺垫,不用过门,开头就是高潮,劈头就是热量的迸放,“千山飞崩,万岛迸裂。巨大的毁灭巨大的再生。此刻,吞天吐地的壶口大飞瀑,正挤压着旋转着呼啸着浩荡而来。上游数百米宽阔的茫茫河面,突然在这里急剧收缩,收缩,收至三五十米一束壶口,然后一下跃入无底深渊……”,史小溪写黄河选择的“点”即是——壶口瀑布这一段,最能代表黄河的桀骜不逊的性格的一段。我总是想,一个人的生命是有童年、青年、中年、老年之分,河流也是一样,总有河流的某一段最能代表这条河流的性格。当然,黄河在源头处也是徐缓的,在入海处是宽阔的,而在山西和陕西的交界——壶口瀑布这一段则是我行我素,绝不屈服!因此,黄河的性格可以有多种解释,而“我行我素,绝不屈服”则是最重要的解释!河流的性格,也是一个地域人民的性格,因此想到了我们的人民,我们的抗日战争为什么能够胜利,政治家当然可以从政治、军事上的对比找一千条一万条的理由,可是偏偏忽略了地域的性格,忽略了河流的性格。日本侵略者如有对地理有灵感者,站到壶口瀑布看一看,就可以预感到战争最后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在史小溪先生的笔下,我看到对于这条河流性格的到位表述:“雄性是最野蛮的。雄性是最强悍最富进攻性的.。”为了阐释人民的性格和黄河之间的关系,史小溪先生写到了“不,我并不理解黄河,因为这如天倾倒的飞瀑奔流不复的黄河,就是整个一部巨大的人类苦难史搏斗史开拓史。”,历史就是“在一定时间和空间的磨合”,对于中国来说,这种磨合则是伟大的,因为地理的变迁而生成伟大的黄河,黄河的急流险滩又对河流两岸人民的性格形成磨合,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和谐”。这种力量是一种原生态天然之力,构成了人性和自然性的巨大和谐。他在《黄河万古奔流》中这样写到:“悬瀑之角的我一阵颤栗,视野开始迷茫。我知道那是儿子扑向黄河的欣慰之泪、生命之泪。”在史小溪的笔下,黄河——是充满了雄性的张扬的河流,而不是平时我们所接受的那个传统观念“黄河是美丽的母亲河”;母性的字眼带给人们的常常是温顺柔和,而在先生的笔下,黄河则充满了阳刚之气!值得提出的是,先生的《黄河万古奔流》叙述上是跳跃的,是诗意的,是文化写意的,是“身体的在场”和“精神的在场”的高度统一。在《陕北八月天》中,史小溪先生更是直抒自己对母亲一般的陕北的无限热爱,因为热爱,才使得陕北高原的一切的景物和动物在先生的笔下,有了活力和生命。他的散文,有的篇幅似乎短了一点,但不长的文字,正是浓缩他的化解不开的对于陕北的热爱,表达一个生于斯长于斯的本土作家人文情怀。黄河的气质影响着陕北人,“黄河”是一种大景物,是大象征和大写意,陕北那里水土草木,风俗人情和古老苍凉,孕育他的身体和灵魂,成就了他的源源不竭的创作激情。后来,我才知道他的《黄河万古奔流》在“首届黄河口杯全国文学征文”;来自全国各地的一万余件作品中获得了散文奖,当然是在情理中的事。
  说到陕北,就无法逃避“荒凉”这个字眼。荒凉,也是一种自在的状态,这样的状态不仅中国有,在其它国家也有,在一般人眼里,一个地域一旦荒凉了,就没有文化了,就与当代文明远离了;而在史小溪先生的笔下,荒凉,也是一种文化。他在《荒原苍茫》中深入骨髓地写出陕北的荒凉,“无论汽车怎样飞快地行驶,充斥在我眼帘的,永远是黄。黄的单调,黄的执着,黄的孤傲不阿,连吹来风都卷着干燥的毫无变化的细黄的沙粒子。”荒原是荒凉的,但是荒原也有荒原的意义,它正是文明的一个源头,没有荒凉,就没有近代文明所谓的“非荒凉”,而近代工业文明中的软骨病,常常需要到荒凉的原野中去治疗。在史小溪先生眼里,荒凉是一种状态,而不是缺陷。于是,他感叹到:“荒原,不见钟疏灵气,有的只是苍茫博大,壮阔沉雄!”他不仅仅写荒原,也写荒村,在陕北高原上那些荒芜的村庄和居住在荒村里的农人,“荒村人勤劳、吃苦、淳朴,远离城镇的偏僻注定了他们收同样多的果实必须付出数倍于川道人家的汗水”。中国版图巨大,江南水乡有水性的植物,而西部的旱地也有旱地的植物,对这些旱地的植物,史小溪先生像尊重人一般尊重这些植物,他分别用《老树》《怪树》《独树》《神树》四个变奏曲对陕北的树木进行讴歌。他在《淳朴的阳光》中,专门有一篇散文是为植物立“档案”的,这就是《高原草木图》。他在《高原草木图》中,分别描绘出梅子、荆条、旱柳、干草、绵篷、炒面花的品性,虽然没有直接赞美,但是它们身上隐含的那种坚忍不拔的性格已经呼之欲出。写河流,写荒原,写荒村以及动物、植物,最终还是离不开写人——陕北的人。史小溪先生《淳朴的阳光》对于陕北人的描写有粗线条勾勒,如在山川河流中的人的性格;也有人物特写,如在《淳朴的阳光》第二部分,他写了小时候的放牛小伙伴,写了偏僻草店里的老人,写了不懂世故和常理的罗五大叔,写了当年投奔延安的默默无闻倒下的许多年轻人,写了为了一只山鸡而遗憾终生的老邻居阿婶的死亡......写了陕北人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下的艰难,小溪先生在《暖窑》中不仅仅写出了陕北的风俗,更重要的是写出了在那种生活环境下的农人的欢乐,写出陕北人在艰苦的生活条件中具备的乐观向上的性格——他们总是能从平凡的生活中过滤出欢乐来。
  陕北的民歌信天游,不仅仅唱出了人民的疾苦,也唱出了他们的欢乐,尤其是男女之爱,那种从心灵到肉体的彻底的爱,总是抵抗恶劣生活环境的一股暖流。爱情,是人类生活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史小溪对于黄土高原上的爱情进行刻划,达到了一个闪光的高度,那种和死生相依的爱情,只有到了黄土高原,才有这样惊人的闪光啊。我到过黄土高原,感受过信天游对于那里人民的精神需求,在大沟大壑的黄土高原,如果没有信天游,就无以表达那里的人民的大爱和大恨,就无法描述那里的人民的精神质量。史小溪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陕北人,信天游也渗透在他的血液中,表达在他的散文文本里,他的那些写荒原、干燥、贫瘠的散文,比如《荒村》、《冬日高原》、《荒原苍茫》都充满大胆、直率对黄土爱情的刻画——那种阳刚大气的豪放风格。散文的本质应是人性的、怜悯的、高贵的,这在史小溪散文里得到了典型的呈现。
  在我的印象里,凡是在散文写作中取得成就的人,一般都是专心的文化旅行者,都是用自己的脚步仔细地丈量一个地域的文化内涵,史小溪先生就是这样的人,他不但把我们的视野带进了陕北高原,还用他睿智的思维为这个高原打开一扇让世界了解的窗口。他在《思想者》以罗丹创作思想者的雕塑为由头,对于人类智慧史上的思想者进行热情讴歌,“思想者,像骆驼一样把重物.载起,并为征服,为自己的气力感到骄傲”。在《岁月高地上的太阳》借助于古希腊神庙里的碑铭,反思“你要认识你自己”。人要认识自己,是一个永恒的话题,不仅仅具体的、个别的人要认识自己,整个的人类也要认识自己;不仅要认识到自己有能力的那一面,也要认识到自己无能的那一面,比如对于爱护环境的严重不到位,比如从古到今,人类始终无法有效地控制自己的贪欲。他崇拜尼采,尼采的那种不被现实所异化的精神。强烈地震撼着他,逐渐形成了他自己的特立独行的独立思想者的姿态。小溪先生在散文向读者介绍了那个德国的智慧狂人——尼采和他不朽的《查拉图斯特拉如实是说》;以前我粗读这本《查拉图斯特拉如实是说》的,从中读到了这个德意志人的单纯的疯狂,通过读小溪先生的文字,认知到尼采的疯狂是有道理的,正如鲁迅先生冷静地写出了《狂人日记》一样,是针对当时愚昧不堪的社会环境的,都是有道理的。他在《延河,远去的延河》中,是对故乡的河流的一次无距离的接触,是通过个人的遭遇,曲折地表达在已消逝岁月里一部分知识分子的不公平的命运,更多的文化意义上的思索,是在他与自然的对话。他在《北斗消失在苍穹》中展现了人和星空的对话,“天人合一”的思想自然在其中了。他还在《山河的苍凉》中对于“生命的陆地”进行展望,在《彼岸》中由实在的彼岸升华为心灵的彼岸,感叹到“我发现了自己,我应该不断地求索,不断地完善和再造自己”。与他熟悉的朋友都知道他一直在呼吁多多读书,我从他的《自由的思想》《思想者》和《海明威阅读笔笺》等文化散文中,读到他的阅读史,一个散文家自觉地进行自我修炼过程。
  读史小溪的文字,你能清晰地感到他的血液奔流,感到大写的人生在文本里面闪闪发光,他的民生意识,自然地融化在文本里。他用笔开掘着西部精神,而且用散文把西部精神阐释的十分到位。我同意关于西部文学是强者文学的说法,因为那里的人民要和恶劣的自然环境斗争,在人和自然的关系上,“斗争和团结”很自然地结合起来了,人和自然要斗争,更多的是要妥协和爱护。在史小溪的散文里,到处都是这样呼吁和谐的痕迹。在史小溪的散文里,通过他的卓有成效的努力,东西方的人文精神得到了高度统一。我不太信服一味的强调散文的“地域特色”,那会使散文文本进入民族、民风、民情展览的死胡同,重要的是如何以乡情通人情,以地域来表达世界,坚决拒绝平庸的说明词一类的散文。我觉得地域文学除了它的地域民族色彩之外,还要有它的寓意价值,这在表达和文本上,就需要用多种技法,史小溪达到了,他的写作风格是跟着地域和心灵走的,他从来不使自己的写作风格固定化。他既豪放,又不失婉约细腻,他是一个具有多种表达手段的散文家,在他的这部散文集外,我还从网上读了他的部分书信体散文,充分地感受着他的文化思考,也形成了他的散文里的不拘泥乡土写作的精神向度。我注意到著名作家碧野在论及史小溪先生的散文时说:“充满对西部的崇尚和对西部艰难生存的描述,充满对生命本体的颂歌,执着地寻找人生的彼岸”,应该说,评价是到位的。
  在史小溪先生写给我信里,我读到了他的经历。像许多在文学上卓有建树的人一样,他在大学学的并不是文科,而是工科。他1979年毕业于西安冶金建筑学院机电系,1993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自1975年首次在《人民日报》发表习作以来,一发而不可收,先后在《中国作家》《中华散文》等全国180多家报刊发表作品。他是一个行者,走着,写着,写着,走着,他生活在陕北,他的精神向度在陕北,他的心灵地图在陕北,他的生机勃勃的生命力也在陕北!我读着史小溪的散文,清晰的感受着从黄土高原走来的那一缕纯朴阳光,阳光是有分量的,它是那么地厚重、纯朴,具有一种可以洗涤人的心灵的魔力。史小溪是一个坦城的人,读他的作品,也就是读先生自己的心灵史。
  史小溪作为一个黄土高原的儿子,他热爱黄土高原,他热爱西部,西部人自强不息的精神早已融入了他的血液。在《张扬西部散文的旗帜》,呼吁“西部散文是一种客观存在,也是一个文学概念。西部散文的内蕴肯定是以它远离现代文明的意味为特征的。当然,西部散文从来不是狭隘封闭的,它自有它的文化审美的包容性、开放性和价值取向。西部散文除了它的“地域”特征,更有自己独具的精神特质。那种张扬的原始自然生命力,不屈的生命激情,雄阔、凝沉的意象,悲凉、凄苦的生存识,无疑是它的质核和根系。”他热爱西部,但是不拘泥西部,始终把西部和历史文化和世界(西方)文化实行对接,对西部人生进行人文关怀和思想关照,因此他的创作就有了世界性。凡是没有到过西部的人,没有到过陕北的人,读了他的作品,就会从精神上对于西部有一个了解,会对于中国西部这一块神奇的土地,产生爱的由衷之情。
  我从史小溪散文里我看到了那种久违的特立独行的“高原守望者”的精神姿态,看到了西部散文或边地散文所有的特有质素——凝重、粗犷和雄浑壮阔,看到了西部散文的极为旺盛的生命的力量。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