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周评二十七篇《小世界里的大境界》——解读朱子青散文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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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世界里的大境界
——解读朱子青散文集《小世界》
王克楠
朱子青的一本《小世界》在我的案边放了好久,沉甸甸的,每当我想说点什么的时候,总是担心曲解了这本散文的原意。这本散文集是居住在西安的黄海先生编写的“原散文”散文系列中的一本,在纷纷扬扬的散文大潮中,属于特立独行的一族。朱子青的《小世界》也是特立独行的,作者本人既是生活的参与者,也是思考者,他与生活现场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
“原散文”是讲究返璞归真的,重视瞬间情绪,是以小见大表现和抵达生活本质的,这些散文充分地表现了人性的的解放和心灵的自由。打开《小世界》,首先从标题看,均为两个字,就与他人不同,“怅惘”“爆炸”“疼痛”“紧张”“激愤”“恐惧”“暴虐”“胆怯”“躁动”......等等,从这些字眼来看,作者是进入了生活之门的,而不是仅仅站在生活的门槛。这本散文集的开山之作是《怅惘》,从河水中爬了上来的感觉是多么地美好,河水通过身体的感觉是多样的,而散文叙述的是一件小事,在河边捡到的5个纽扣和几张写满了字的纸,“路上的风真大”,因为近处是作者曾经上过学的校舍,就去了那个地方,但是那个地方却成了民工宿舍,学校消失了。这篇小散文抛给读者一个神秘的扣,没有结论,也没有解密,神秘的扣子。消失的学校,让读者的心轻轻地疼。
人不可能总是遇到生活的大事件,因此,生活中的小事也是作者注意力的所在。朱子青是一个活着真实的人,在散文里总是透露出这种天真的可爱,如《拥挤》,实际上写了这个时代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对于作者来说,这份距离偏偏在公交车上受到了挑战,一会和年轻女人拥挤,一会儿和头发梳得油亮的男子拥挤,一会又与具有美好乳沟并且手腕上有五道伤痕的少妇拥挤,还与无所顾忌的男女中学生拥挤,可以说,走了一路,拥挤了一路,各种不同的人、各种不同的身份和命运就如过了一遍电影,作者用蒙太奇的手法表现了生活,虽然没有深入下去(篇幅限制),但是毕竟激发了读者对命运的思索。
《小世界》的另一个特点,散文的篇幅都不长,大约都不超过1600字,这与提倡长散文的时代是格格不入的。我不知道可不可以把他的这些超短散文命名为“新时期的小品文”,因为他的小品文的格调与封建年代的士大夫写的小品文格调迥异。与很多人迫不及待地写长散文相比,朱子青是一个另类,他的很多散文甚至不足500字。散文《爆炸》的题目很厉害,内容也不足500字,这篇短散文用超现实的手法解构了发生在伊拉克的战争,“一只胳膊在高空中挥手,一条腿在烟火中舞蹈,几只眼睛,不,是眼球,那么大的眼球!呼啸而过,太快了。”伊拉克在战争,而各地的媒体在看热闹,真的是沉重的事。《沉重》是一个生活的画面,仅仅有500字,却刻画出了一个离婚以后的男子动态和心态,“他好像生了很大的气,或者太累的缘故,只有摔一下门才可以发泄。”读来沉重也。
在物质化的世界里,任何人都会遇到尴尬,作者也是这样的,他在散文集了多处透露出作为一个思想者的尴尬和痛苦。比如《难堪》写的是这样一个片段:偶然地进了北京,偶然地进了书城,偶然地遇到了几个女作家签名售书。作者写到了女作家在签名台子前被冷落,写到了自己宁愿买书也不愿意签名的心理,最重要的是写到了时代的尴尬,“说实话,她们在两个小时内没有售出几本,是有几个人买的,我分不清是不是真正的读者。”
说到文学到底有多少功能,放开来讲,恐怕要有上百种。笔者曾经著文谈过散文的功能之一——认知功能。对于认知这个词汇,德文有一个很精确的说法,mChtSiChdm,意思是 "使看不见的东西被看见"。笔者觉得这就是文学跟艺术最重要、最实质、最核心的一个功能。为了加强认知,必须恰当地表达人的潜意识,因此笔者强调要会写“意识流散文”散文。在朱子青的《小世界》里,《尊严》这篇散文运用了意识流手法。这篇散文为了表现人性,虚构了一场车祸事件,首先是乞丐们,“一群乞丐围了过来,他们开始脱A的身上的衣服,让A有点难为情,他们不动声色地剥光了A,A的手表,A的皮夹子,A的内裤,他们拿走了A的所有的东西,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后来死去的他又去了酒馆,遇到了母亲,甚至还在关心着股票,“所有的钱在股票上已经化为泡影,这让他们的生活变得艰难起来。”已经死去的A甚至可以在死亡的状态反思自己的一生得失,直到“还有两只流浪狗,消失到了夜色中。”
我一般写评论的时候,有一个习惯,将原作解析分为几大块,分成几条线去分头解析。解读朱子青的散文就不行,遇到了阻碍,因为他绝对是把生活打散了,你很难把它们分类,但仔细梳理,它们还是有内在呼吸的——那就是呼喊生命,提倡挣扎。读他的散文,可以清晰地感到一个有理想有信仰的人在现代社会里的心灵挣扎,尽管他的《小世界》写的大部分是生活的现象,是生活的细节,是生活的片段,但是,内在的挣扎的感觉的是凸出的,这在散文《疼痛》里表现的比较集中:首先是肉体的疼痛,“胸口上是巨大的石头,后背下是钉子板,我被一种强大的力量挤压得喘不过气来。”在疼痛的折磨中想到了作者自己的童年时代,“我还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时,老是觉得有一个鬼跟着我。”“仿佛人生的许多回忆都是被一些气味,一些音乐,一些内心特异的感受所收藏着。”因为有病,作者的潜意识只有往前走,往前跑,找到医院,才能治疗,才能救命。“我继续往前走,我开始慢慢地奔跑了起来,一开始虽然跑不快,但让我感到自己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在经过十字路口的时候,我突然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跑了。”“我想我只有跑,只有让全身的所有的器官运动起来,全身的机器发挥作用,疼痛将会减弱的。”在这个奔跑的恍惚中,遇到了正在接吻的男女(疑似强暴),因此必须做出选择,是见义勇为?还是溜掉?这个时候他宁愿回到少年,那个时候是纯真的,是见义勇为的。
南美洲的布尔赫斯一辈子都在研究“时间”,因为研究时间而成为作家里的作家。朱子青散文内在里也有对时间的恐怖和对时间的仰望,具体地表现为对“过程”的强烈兴趣。在朱子清的散文里,静止不动的事物很少,几乎都是在演练一个过程。《犹豫》写了一个上楼的过程。《呻吟》是一个聚会的过程。《放荡.疯狂》写了春天发生的过程。可以说,生是一个过程,死也是一个过程;爱是一个过程,恨也是一个过程。人类的生活是过程,植物和动物的生活也是过程,过程是流线,流线中也有一些静止的瞬间,而朱子青则是捕捉这个瞬间和片段的有心人。正如作者自己所体会到的,当下散文不是写什么和怎样写的问题,而是要解决为什么写的问题。为什么写呢?一千个作者恐怕有一千个原因,对于朱子青来说,恐怕是要解决自己和别人日益钝化的感觉系统,解放内心的悲悯和激情。
朱子青的许多的散文形态和特殊——有一种流水线,无论是真实,还是虚构。在他的散文里,“我”是在场的,而且“我”是在奔走的,在奔走中一一呈现“生活”的真实。他的散文《疼痛》是这样,《孤单》也是这样,“我太想停下来了,但却不由自主地向前赶。”这样的状态并不是一个人的状态,而是整个中国的现代化状态,城镇化状态,工业化状态......谁能让这趟列车慢下来呢?《孤单》中的“我”,又一次走到了菜市场,“在十字路口又碰上了几个残疾乞丐。”乞丐考验着人的同情心。“我”经过了饭馆和卖小吃的摊点,看到了不知名字的鸟,年轻的醉汉,捡破烂的老头,还有白花花的大腿和紫红色的眼影......这一切的人恩惠一切的物,都是物质化的野兽,最大限度地考验着一个人的思想能力和感情能力,在物质化的世界里,是不要感情的,一切可以从金钱去衡量,当官,可以用钱买,坐牢,可以用钱减刑,文凭,可以用钱买或者让枪手替考,电脑是虚拟的,可以疯狂地找一个“情人”,其实并没有感情,忽悠一阵子,影子都看不到,怎么办呢?唯有疼痛和孤单矣。
在我们生活的物质世界,许多人感到烦闷,但是很少人将烦闷转移到沉重,而在朱子青散文里,则是沉重多于愉快,比如他写起父亲,充满了沉重,切不说散文集收尾篇《总有一天你们会回来的》里浓浓的父子情深,仅仅从短散文《寻思》来看,也是从亲情和对亲人生活环境深入骨髓的诘问来展开的,如医生竟然让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父亲改名字,为什么?因为处在昏厥状态的父亲,一旦医生喊他的名字,他就会提高嗓门高八度地答道:“到——”,这个细节大约是这篇散文的精神所在,“医生问我,你父亲当过兵?我说,没有。我父亲蹲过牛棚,我没有说出口。”
虽然《小世界》里充满了挣扎,依然有健康向上的瞬间,如《忘情》,写的是作者看到窗台上的兰花就想到了田野里的野菊花,于是情不自禁地唱歌,最令人惊奇的是“我隔壁的一个姑娘接着唱了起来,也是《我和你》,似乎是与我对唱。”“姑娘抬头看见我,意识到我先头唱了这首歌的时候,突然停止了歌声。”这甚至在属于作者自省的《疼痛》里,也有理想主义的描写,“我能做的只有向前奔跑,穿过黑夜的迷雾,穿过冰凉和黑暗,努力去摆脱孤寂和困厄,摆脱绝望以及死亡的威胁,一直向黎明、向城市最最繁华的方向跑去,既使那里再罪恶、糜烂或无耻,也会有生的气息、轻松快乐的笑声。”这样朝气蓬勃呈现了一个强者的生活的姿态。作者在《致父亲》和《总有一天你们会回来的》两篇散文里集中的表达了和父亲的依依深情,写了父亲勤劳的一生,写了父亲如何把牛卖了送自己上学,写了父亲如何支持完成了学业,写了父亲不愿意到城市来宁愿守着家乡的老屋子和几亩地,写了父亲给孩子们安排的最好的归宿——回到乡下.....还回得去吗?
总之,阅读朱子青的散文是一个从痛苦到幸福的过程,痛苦中盈着幸福,幸福里含着痛苦,这对于浮躁的芸芸众生来说,无异于是一个难得的沉淀和参照,在此,遥祝远在新疆的思想者子青一切都好,一切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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