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淡白柳深青(散文集《大漠弥香》序)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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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淡白柳深青(序)
作者:杨焕亭
走进她披着塞外弥漫的风雪,追着长河落日的恢弘,望着胡杨不屈的身影,踩着骆驼刺的枝叶而泼洒的人文情怀,你会觉得,这是一个沐浴着瀚海圣光,汲取了日月精华的女人。
感受她追寻慈父爱母的人生履痕,命运旋律的漫漫情思,与丈夫相濡以沫,牵手走过黑暗的朝朝暮暮;与儿子心语如丝,心弦和鸣,心灵呼唤的情感依偎,你会觉得,这是一个浸润着传统文化氤氲,熔铸了善美品格的女人。
倾听她那些沐浴着杏花春雨的心语芳菲,寻寻觅觅的“爱心独白”,“感时花溅泪”的情殇诉歌,你会觉得,这是一个捧着一颗玲珑剔透的心,曾经穿越爱的长廊,品味过甘甜与苦辛、抚慰与伤痛、期待与忧思、笑靥与泪水的女人。
赏读她那些弥漫着时尚氤氲的长歌短笛,闪烁着流行霓虹的低吟浅唱,纵横在虚拟世界的思想走马,你会觉得,这是一个每天都不断赋予自己生命以新质,每天都回报生活以新意,每天都在心灵深处绽放新花的女人。一部《大漠弥香》,就这样把一个才情横溢,才气逼人,才思聪颖的作家菊香满楼推到了读者面前。
于是我再度地想起了一个几乎贯穿文学史的话题,就是作家的根在哪里?笼统地称生活是文学创作的唯一的源泉,就往往使得这个命题显得抽象。在我看来,作家的根就在地域性的文化生态中。它不仅积累着丰富的创作资源,更决定着作家的气质,塑造着作家的形象,滋润着作品的每一条根须。
大漠,对于从青春蓓蕾初绽时就带着皈依性质的菊香满楼来说,是涌流在脉管深处的一种文化情结;是植入情感沃野上的一种文化因子;是镌刻在灵魂底板上的一种文化影像,让她情以物迁。以至她后来到了南国,仍然感到“南方满目绿色,四季如此,让人的视觉有了些许的麻木和呆滞",而心却追着高天的流云重回北国了。她礼赞沙枣树的坚韧:“干旱缺雨的气候给它的恩赐很少,更多的是承受沙暴狂风的肆虐。”(《大漠弥香》)她讴歌戈壁胡杨的伟岸:“你以你沧桑的身躯,诠释了生命坚韧的诗意;你以你不朽的灵魂,破解了倔强的奥秘;你以一千年的岁月,见证了宇宙的苍茫无垠。”(《向着荒芜和苍凉微笑》)作家吮吸大漠杏儿的气息:“也许,那风儿就是媒,花儿乘着风之轿,把自己嫁与了心上人。"这样,我们就从作家的笔下读出了一个充满着生命张力的大漠,一个承载着生存憧憬的大漠。在这里,沙枣、胡杨、杏儿作为象征体,成为作者实现对于人的文化解读,人的生命价值的审美的文化符号。大漠之所以荡气回肠,之所以沉雄博大,就在于它用关山飞雪、悠悠羌笛、冷月铁衣浇铸了一群“共时态"生存的人,“大漠的严酷和雨水的吝啬造就了大漠的男人,使得他们有了坚守渴望的毅力,有了天高云淡的情愫,更有了广阔无垠的胸怀和力拔山河的气概!"那里有把整个生命奉献给边塞的父亲和母亲(《有的爱,永远无法弥补》);有《悠长小巷的尽头,站着我的阿娜》;有用热血染红脚下土地的战友(《朝阳般绚烂的生命》)。包括菊香满楼在内的一代一代的人们用戈壁大漠塑造了自己的性格,用自己生命的乐章浇铸了大漠的灵魂。这一切,作为一种文化意象,一俟进入作家的审美视野,就赋予菊香满楼的散文以金戈铁马的阳刚,以云卷云舒的豁然,以青山着意的飘逸,这在女作家中实在是不多见的。
然而,大漠给予作家的,不仅仅是“风吹一夜满关山"的苍凉,不仅仅是“羌管悠悠霜满地"的萧然,也不仅仅是“黄沙百战穿金甲"的铿锵,还有沛然如雨的韧性,绵绵不绝的人情,它春水一样地滋养了作家的作品。当我们读到“父亲去世时,母亲才46岁。在得知父亲患肺癌后的那一刻,母亲拿着那张诊断书手颤抖着,脸上却是淡淡的笑容,她对父亲若无其事地说只是肺炎,会治好的,她把眼泪全流在了心里"的时候;当我们体味作家“因为工作的关系,我没有等到母亲最后的时刻就先离开了她。在我的余生,这是我一生所犯众多错误中最为不能原谅的错误,这个错误使我终身遗憾"那种柔肠寸断的痛苦时;当我们看到母亲“被一个生命需要,被一个人需要,这种需要使她有了一个兴奋点,有了生命的价值,有了生活的明确目标,她生命的年轮又重新旋转起来,我儿子成了母亲晚年生活的精神支柱和全部感情的寄托”时;当我们跟着作家的脚步,走过《黑暗中的牵手》的时候,我们会发现,颤动在作家心弦上是超越代沟,超越年轮的情感旋律,是用人性交织,用岁月丈量,用家族历史缀结的爱。这种“爱"在《悠长小巷的尽头,站着我的阿娜》里得到了一种人文精神的升华,作家以细腻的笔触,描绘了与一位维吾尔大妈朝夕相处的情感历程,“在我的记忆里,有一条悠长的小巷,一个小小的身影,牵着一个女人的衣襟,寂静地走着,走着……"而那个身影几乎伴随着作家的一生。这种超越种族的情感,最能够使我们从文化的层面去诠释为什么菊香满楼的梦总是缠绕着远别的“喀什",为什么她的作品总是挥之不去的洋溢着天山的沙腥,为什么她的气息里总是弥散着沙枣花的淡香。这不仅仅是用风格能够简单解注的,它再好不过地印证了文化环境、文化生态对于作家及其作品的那种绿叶对根的关系。也许正因为如此,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菊香满楼的“大漠"系列散文为读者走进一方地域文化提供了感性的艺术的文本。
有人说,生活是一部哲学,会让人变得成熟起来。大漠对于菊香满楼来说,是锻造思想的熔炉。也许,当年那些童年的经历,在她还来不及咀嚼的时候,就匆匆地走进了青春的青枝绿叶。几十年后,重新追忆似水年华,那些很懵懂的人和事渐渐地就被投以人性分析的理性。监狱不仅见证了善与恶的冰炭不容,更见证了人性的复杂和多面。人们可以诅咒罪恶,却忘记不了阿不力米提努尔那双灰色的几乎看不见瞳仁的眼睛里溢出的笑意;人们可以对贾医生的蒙冤表示极大的愤慨,甚至把丽丽看成是一个坏女人,然而,当那封催人泪下的遗书洗清了贾医生的冤屈时,我们却看到了一缕人性的绚烂夺目的光彩;我们可以为强子越狱逃跑而感到惋惜,然而,当他从血泊中、从屠刀下抢回一个婴儿时,我们终于可以为人性在那一瞬间的回归而感到一种欣慰。是的,菊香满楼就是这样地去咀嚼历史,俯瞰生活,解读往事的。岁月,在她的文字里积淀了一个女人对“人"的哲学思维。于是,我想起了战国时期的思想家荀子著名的“化性起伪"学说,他认为人性是可以通过引导和教育发生改变的。菊香满楼所追求的,正是这样一种跨越历史的思考。
我接下来要说的是,菊香满楼虽然是一个警察,但首先是一个女人。女人对于这个世界的感触有着独有的视角,独有的领悟和独有的叙事,因而,收在这个集子中的作品也不都是阳刚和激荡。更多的弥漫着窈窕的妩媚,淡淡的清雅,缠绵的柔情和思想的灵动。善于给纷繁的生活幕布投入思维的亮点,是菊香满楼散文的一个重要特点。她的许多作品,似乎是不经意地从街头走过的随意一瞥,似乎是晨光中的闲庭信步,然而,恰恰就是这一瞥,见证了作家对于生活的知觉领悟。《女人不风骚不可爱》、《性感无处不在》、《女孩为什么想变成女人》、《开在指间的花朵》这些随笔中所描述、所议论的也许正是人们已经司空见惯而又近于麻木的风景,当作家的目光穿透那些幼稚的憧憬,浮躁的追逐和迷醉的头脑时,就从那些死水微澜中提取了一种美与丑、雅与俗、质与文的文化分野,一种关于美的本质的思想话语。而这种濯洗和冲刷,在作家的灵魂之树上催开绚烂的是强烈的生命意识:“女人残留的美丽,也孤独。你的美丽如同霜叶之静美,如同野菊不献媚。无论服饰如何风动云转,你的心却永远典雅。"“当女人不再年轻,不再年轻的心还有着年轻的梦;年轻的梦,使你成为永远的女人,在静默的吐露幽眇的芬芳。”(《女人如花花如梦之“女人的情怀”》)这是一个作家或者说一个文化人与这个世界对话的浓度很高的思想晶体。
刘勰说:“故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纬。”这里所说的“情"与“辞"的关系,说到底是一个情感与语言、内容与形式的关系问题。再细腻温润的情感,离开了“绮靡"的话语支撑,都会成为一种苍白的呻吟。作为女人的菊香满楼,她的情感,不但有着“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的明丽与活泼,也有着“日晚倦梳头"的脆弱;她的命运,曾经演绎过“买得一枝春欲放"的浪漫,也曾经遭遇过“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伤感。作为一个作家的菊香满楼,她叙事和抒情的话语选择以“志"为核心,也就是围绕着散文价值而呈现出女人特有的聪颖和灵动,时而凭栏放歌,时而小径低吟,时而泼彩赋墨,时而盈袖散香。一篇《大漠与大海》,极尽情怀地铺叙出大漠的“凝重而沉郁"和大海的“博大广阔",而思想的骏马和远帆驰过大漠或者大海时的“自然"和自由:“在大海大漠面前,你则是自己思想的主人,在这片博大广阔里任你挥洒泼墨,自由发挥,挥毫书写千种任意人生,瞬间思绪驰骋千里万里……”一篇《菊殇》,刷新了古往今来对于菊花的陈言腐见,把“菊因爱而生,阅尽春夏繁华,方能傲骨临风;菊因爱而死,坚守到四季的凋零,才有最终的精魂"的风骨和品格挥洒得淋漓尽致;一篇《心与心有零距离吗?》在读者修心头弹奏出对真爱的期待,对命运的忧伤,对生活的困惑,对人心的诘问的多重况味;一篇《小草柔柔更动情》,春风醉人地讴歌了一个娇弱生命主体的坚强和倔强,“纤小寂寞的小草,虽然也有年年岁岁的枯荣生息,却更有着一年一度的春风再生,所以她又柔韧无比"。这些篇章,完全是“辞缘情而绮靡"之作。写大海和大漠,豪放不让须眉;写感时伤怀,婉约神追“易安";而写气图貌,随物婉转,言约而真,诚如古代文论家所言:“神居胸臆,辞令管其枢机。”真正的好散文必然是情思交融,文辞尽情的美文。
中国古代哲学大师老子说“大成若缺",任何优势同时也就包孕了缺点和不足。自由的徜徉为菊香满楼的散文带来了勃勃生机和活泼灵动,然而,也因此而使得她的作品在风格上呈现不够稳定和协调的问题。有时候,风格过于“跳跃"。这些,是我个人的感觉,作为朋友,不揣浅陋地提出来商榷。好在菊香满楼正值创作旺盛期,而且日益地老辣和成熟,相信未来一定有更加精彩的作品奉献给读者。
我怀着热切的期待望着她坚实的背影。
(杨焕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理事、陕西省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咸阳市作家协会主席。出版有《烛影墨影》等三部文化散文集、学术专著《秦始皇与秦都咸阳》(与雷国胜合著)长篇人物传记《茂陵卧牛之谜》(与雷国胜合著)、长篇小说《往事如歌》等。作品入选《海峡两岸学者传统文化与现代化论文集》、《百年陕西文艺经典》、《西部散文百家》、《五月:中国的震颤之诗》、《国殇 民魂》、《不屈的国魂》,中央电视台抗震救灾电视诗歌散文专辑等。近日出版120万字历史长卷《汉武大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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