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匿在历史乡野的灵魂抒写-----李诗德先生的新书《骑马过桥东》读感
2021-12-2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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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书呈现在面前,总会产生一种阅读的欲望和期待。如果是小说,便会在其间感受人物命运所带来灵魂撕扯;而散文则更能感受作家生命个体内心的顿悟和在灵魂纠结中对读者心灵的撞击和震荡。这就是我们读一本书的目的和意义。
李诗德先生的《骑马过桥东》就是这样的一本书。首先吸引我的是它的封面,那种凝重的黄色已让我窥知到了历史的尘土云烟,那个骑马的人在回望这段历史场景的人和事,内心一定充满了苍凉,这种打捞和勾沉除了生命的怆然还能有什么别的解释?《骑马过桥东》这个书名也别具意味,瞬间使我产生了阅读它的浓厚兴趣。在阅读之前,我对它作了一种主观的猜想,那个骑马的人是天涯孤旅的浪子,还是背三尺剑快意江湖的游侠剑客?但让我没想到的是父与子之间的情感冲突的矛盾纠结。
《骑马过桥东》是这部书中其中的一篇文章,作者之所以选它做书名,是因为它是这部书中最好的一篇文字。在时下的荆门散文界,我还未发现有谁能写出这么有灵魂重量的文字。它那种将内心深处秘不示人的某种纠结赤裸呈现和灵魂自剖,写这样的文字是疼痛的,将自已的灵魂拿出来撕扯、炽烤,是需要超凡的勇气 的。
这篇散文的时间跨度很长,这个说法是隐性的,因为文章是以回忆为链来展开叙述节奏的,说它的时间跨度很长,也只不过是人物的瞬间心理活动,但这种“瞬间”心理活动可是沉长的岁月一层层叠加起来的。文章以“父亲”为主线,从现实地表向历史纵深处掘进。在这种掘进的过程中,表达了父子之间的爱与恨的冲突、对抗、生与死之间对心理变化的影响。但我认为文章更震慑人内心的还是父子之间彼此伤害的精神遭遇的境况。.这样就使文章厚重了起来,这种厚重、深刻,就把这篇散文的高度竖立了起来。
有论者指出,李诗德先生的散文有迥异于常人的情绪弥漫在文字里,这也是识别他散文的标尺。散文中“情绪”的植入,好处是能尽快地融入写作的情境中,也能造就出独具个性色彩的沉郁文风。文字一化在情绪里,味就出来了。《骑马过桥东》就是在这种流转起伏的情绪里完成全篇的。另一方面,作者很讲究写作技巧,他的散文总能做到首尾相应,滴水不漏。让人感叹的是作者竟能把一个充满自由度的散文写得这么齐整,非不俗的笔力不能为啊!
这篇散文有两处让我读得内心发热,一处是求学离家返校,另一处是为父治病,这两处都是写人的孤独无助,在读者心中激荡起汪洋巨浪是他们的行为语言。最让读者震荡的都是孤立无援的那种情境。这两笔把人性的弱点写出来了,增强了文章的内质。前者是希望破灭的欲哭无泪,把一个毫无担当的父亲形象写得力透纸背,写得很感性,很催泪。“茂密的茅草”这个意象传达出的是人在那种境遇里的茫然、孤独、无助。也透出一个人身世的悲凉时世艰难的处境,更重要的是人在绝望时可以用来取暖。有时人真不如一株草让人可以依靠。这个意象是很结实的一笔,比人物直接对话和内心独白更生动传神。也丰富了文章的内涵。后者则是“我”对父亲过往所作所为的一种“回报”。父亲在“老来无靠”忧虑中的哭泣,并未博得“我”的同情和原谅。因为在岁月里积存下来的对父亲的怨恨纠结的种子,已经长成一棵带刺的树了,时不时要冒出来刺一下对方,生活就象刀锋下的蚂蚁,生活就是刀口,每前进一步就要受伤,每个人在生活中都要遭遇刀口,现在被受伤者是父亲,但“我”也因此感到忏悔和不安。忏悔的灵魂也是沉重的,读者读到这里应该原谅“我”了,因为那毕竟是父亲种下的因果。
这篇文章和《破湖》比较起来,我觉得还是这篇文章写得丰满一些,同是写人的精神际遇和命运,《骑马过桥东》则写出了人性的丰富和复杂。《破湖》只在一条线上回旋,即人在自已的命运里挣扎、搏斗。而《骑马过桥东》则复杂丰富多了,即写了生存困境,也写了灵魂的内省。几条线同时并行,互为粘连和照应。特别是在写父子间彼此冷漠、疏离、伤害中,挖掘出了人性的弱点和障碍。在灵魂的内省和拷问中,顿悟出了“我”隐匿在人性深处自私的阴影。这是多么残酷而又坚硬的一笔,就是这一笔,散文表现生活的复杂和丰富的内核就此完成,[也可以这么说散文在表现艺术思想含量并不弱于小说这种文体,这就要看作家的笔力了]。一下子提升了这篇散文的境界。如果没有这一笔,文章的艺术和思想深度将大打折扣。于 是在读完这篇散文后,我更加相信这样一句话:处在峰顶的散文,都是灵魂的火焰燃烧出来的文字。
现在该说说‘骑马过桥东’这个情节了,这是全文中惟一一处情感的亮色。用充满童话诗意般的文字描写了父子之间的血脉亲情。标题‘骑马过桥东’是在呼唤和怀念曾经的父爱,以及说不尽的父子情深。当一切成为过往。当父亲已变成一杯黄土,当“我”站在这个桥上,想起父亲托举我的那个童年温馨的场景,“我”是不是有一种“怆然而涕下”的感喟呢?也许正是这种深藏内心深处温馨极致的父爱化解了“我”和父亲积存多年的恩怨,只有爱才会宽容一切。世界上有什么力量抵挡得了至爱的亲情呢?正是这种人间亲情美好的情愫,才使“我”和父亲和解。和父亲和解也是和自已和解。只有这样,生活才能回到常规状态。
《最后的“串乡”者》,也是一篇上佳的文字。和《骑马过桥东》比起来,语言优势是明显的。《骑马过桥东》拚的是生活积累,而《最后的“串乡”者》则是以灵动的才气取胜。这样的文字不论放在哪里,也辜负不了一个作家的名头。比如第一节的文字,用多么透辟精准的语言描写了人和故乡斩不断的关系。这么一个很具意象的比喻,要胜过一打烦琐的描写和铺陈。这样的写法最考验一个人的笔力和才情。有些平庸的作家总是喜欢挑战读者的智力,把任何事情都交代得满满当当,使文章一点空间也没有,斩断读者的想像。现在我把这一节抄录下来:“他将劈断与村庄的所有联系,一刀下去,刀锋与刀背深陷在在被砍物之中,不能自拔,这就象一个农人面对硕大的树蔸----大得如空气一般的树蔸,他用尽全力一挥,只是一种造势。具有无限包容性的树蔸,让他知道了这并不象斩断一根拇指粗细的树根那么容易……”这样的文字你说空间大不大?情感的密度多不多?文体的容量饱不饱满?回答当然是肯定的。历史记忆有了,现实情怀有了,精神指向更不用说了。真是“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时代已经改变了我 们的写作方式。作家这种对故土的情感表达方式正如作家刘震云在评价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说的那样:在于他对他生长之地的独到体味与前所未有的博大压缩式的涵盖能力。正是这种“压缩式”使文本的时空变得阔大起来。
“串乡”这个词汇渍透出了很浓郁的地域气息。在这本书里,这样的词汇还很多,比如:“白濠濠的水的“濠”。搞饱肚子的“搞”。“濠”是水的情态和形状,只有水乡泽国才有那种水的情势和形态。这可能是一场大雨过后湖面上的水势,透出了一种特殊的地理环境。“濠”在字典里,没有实际的指称意义,只是一个水名,而在这里它却由名词转化为动词,指流动的水以及观看它的人的情绪变化。“搞”却一字多意。在这里指“吃”和“做”词汇都很有地域性 ,透出了一种地域文化的精神底蕴和厚韵。也是一个人的精神文化之根。
、最后的“串乡”者,有一种乡关何处的感觉,故乡已变成异乡了,一个丢失了故乡的人,心灵的隐痛有多重只有他自已知道。曾经读过冰心的一篇散文《我的家在哪里>,作者梦见的是北京胡同13号的父母家,并在胡同里吃糖人儿.作者在现世浮华里要寻找的永远是童年生活的幸福场景.每个人的童年都是美好的,但无法返回.人的灵魂在午夜时分飘回故里,是一种情感突围和精神抚摸.这个“串乡”者就是在灵魂的渴望和引领下在故里寻找温暖过他童年的旧迹。但如今这个叫“杂姓湾”的故里,再没有碧水岸柳,槐花飘香,到处都是凋蔽和荒凉。故乡就这样被丢失。一个没有故乡的人,转身之处,更掩饰不了一种精神的荒凉。对于一个丢失了故乡的人来说,故乡永远住在梦里。梦幻永远是魂回故里最近的一条路。这是对精神最好抚慰的灵魂栖居地。
这篇文字是沉郁的,也是一种灵魂被撕裂的疼痛写作,更是一种介于当下对现实忧虑的写作。这本书里,还有很多以物写人的篇章,限于篇幅就不一一阐释了,
读完这本书,我有些错觉和惊异。李诗德先生已经过上了食有鱼,出有车马的生活,怎么还能搞出这等思想深刻的文字。古代文人在不得志的时候,搞出的文字坚硬结实,得志以后在官场的交际应酬中,把一些文字功夫磨损掉了。作者简直是个例外,不好解释啊!唯一的解释是他对文字有一种很钟情的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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