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变老

　　古人云，人生七十古来稀，说明人要过七十就算长寿了。儿时，遇上一些年龄大的人，父母总让喊爷爷、奶奶，当时大多数眼中的老人，也就是现在我这个年龄，不过是五六十岁而已。

　　在生活中，很少会去关注老年人的群体。对老年的认识，多是来自于对父母的直观感受，随着岁月的流逝，忽然有一天意识到父母老了，感觉父母不再是精力充沛的中年人，已变成步履蹒跚，满头白发的老人了。

　　父母老的标志，最主要的表现是话不多了，思维迟滞了，记忆力明显变差，往往一句话重复问，看着他们的神态，很难和过去操持家务、作为家中的顶梁柱的样子联系起来。在孩子的心中，父母曾是万能的，至今还记得80年代搬完新家时，父亲挥锹挖土收拾小院的情景，一晃30多年过去了，别说是干活，父亲走路都没有气力，只能一点点往前挪了。老邻居剩下的寥寥无己，每故去一个人，对父母都是一个精神的打击，用父亲的话说，后搬来的人都已变成老邻居了。此情此景，心中自然萌生出你养我长大，我陪你到老的感叹。

　　最早对老人的认知，是邻居家的一位老奶奶，老奶奶有三个孙子，大孙子比我小一岁，我也经常去他家玩，给我的感觉老人特别厉害，嗓门也大，孙子们犯错的时候，她会动手打孩子。但老奶奶是个热心肠，邻居有事，通常会临时把孩子委托给老奶奶带一会。平日里，老奶奶会拿个小板凳坐在门前，看着孙儿玩。有一个场景让我终生难忘，一次老奶奶给孙儿们买冰棍，看我在边上眼巴巴的看着，也给我买了一个。当时一个冰棒是5分钱，看似不多，但，老奶奶家老少三代六口人，生活拮据，能为邻居的小孩子买个冰棒，也殊为不易。因此，在我小时候的思维里，老人都是慈爱的、善良的，内心深处，总会羡慕别的孩子有个爷爷奶奶。

　　在童年内心世界里，我相信自己会长大，但从没想过会变老，在我幼稚的想法中，老人永远是老人，没有故去的概念。

　　我如约长大了，工作了，有了自己的家庭和生活，儿时记忆中的那些老人早已故去，但，我仍然没有想到过会变老。即便孩子已经上大学、工作后，我的意识仍没有到变化，总是觉得自己仍属于年青人一类。

　　不过，当别人问到年龄的时候，回答时却感到心惊，哎，我已经到这个年龄了！再就是看到多年未见同事或同学的那种心情，看着他们花白头发，变老的身影，仿佛也看到了自己，此时，会在心中产生一个问号，我是不是也老了。 　　年青时读三曹诗选时，多次读过曹操的《龟虽寿》，当时，并没有特别的感觉，不知为何，现在再读起来，就会感到一丝悲壮，心灵会有些颤动。曹操当时一定是感到自己老了，才发出了“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感叹。读同一首诗之有完全不同的感觉，最主要在于有了共鸣，之所以会有共鸣，是因为我已到了老骥伏枥的年龄了。

　　老的标志之一是回忆多了，会想起童年时候许多事。拿着蜻蜓网去捉蜻蜓，大风时在树底上捡拾大树叶，在小泥沟里趟着水花，冬天晨滑着冰车，上小学时参加花棒队等等，一幅幅儿时的情景，会在不经意中浮现在脑海之中；反而，在成年后的记忆差了许多，很多事情想不起来了，有时一个熟人的名字都会忘记。

　　在不知不觉中，感情变得越来越脆弱，一部时长两小时的土耳其电影《战争之女》，看了几次都没有勇气看完，看到动情之处，总是会泪流满面，以至于看不下去。脾气也改变了许多，以前不能忍受的人和事，现在笑一下也就过去了，退一步海阔天空。细想一下，要是三十年前能有现在的肚量，我的人生兴许会改写。

　　感到自卑的是，抗压能力差得许多，在以前不经意的小事，现在却总是放在心上。前不久在网上买个车险，买完之后，就放心不下，一遍遍给客服打电话，询问保单什么时候邮到，过后，虽然对自己的行为感觉到好笑，可再遇些小事，依旧如此，放不下，放不开。

　　仔细想想，其实我还没老，离退休还有几年，而且，也没感觉老，将自己划到老年人的队伍为时尚早，我的内心中，时常还迸发出某种激情；再则，就是真的老了，也还要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规划，有自己的乐趣。

　　小区前的小花园是老年人乐园，里面汇集着形形色色的老年人，花园里有各种各样的学习班，手风琴、武术、交谊舞等等不一而足。看着老人们认真学习手风琴的样子，不免有一丝感慨，活到老，学到老。一位老邻居动员我学单簧管，说时机正合适，不过，我却想，把年青时的吉它重拾起来，届时会让退休时光，成为一个新生活的开始。

　　既然，人生已走过大半，有了无数的感悟和得失，余下的时光，就应过得更充实，更精彩。妻子经常会让我看她一位表姐的朋友圈，里面多是展现丰富多彩的生活。有一幅让我记忆颇深，在大草原中，搭着帐篷，表姐牵着一个小孩，在暮色中欣赏着极地之光。照片拍的是背影，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如剪影般与大自然融为了一体。

　　早上坐地铁，偶遇到一位中学女同学，女同学浓妆艳抹，花枝招展，见到我有些不好意思。女同学已年近60，退休之后上了老年大学，这是要去去演出。记得我们年青时，老师管得紧，女同学大都十分腼腆，工作后，又多为生活奔波，少有在大众面前表现自己的机会。如今，在步入老年之时，能放开久久禁锢的身心，在人生的舞台上展现自我，也算是对过去生活的一种弥补。

　　莫道桑榆晚，红霞映满天。想想也是，退休后能有精力和时间，去完成年青时一直想做，却没有完成的事情，了却自己未竞的心愿，这何尝不是一件快乐的事。

　　想起麦克阿瑟说的一句话，“老兵不死，只是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