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冬夜的温情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5:36 编辑 <br /><br />
“兄，今身何处？” “广东也！” “可有猪耳食乎？”
“没呢！尽是肥肉，苦也！”
以上是我和昔年人民厂同事蹯的一次QQ聊天记录，闲暇时翻看，我嘴角常常不由得浮起一丝笑意来。
……
在人民厂上班的四年里，我和蹯在一起喝酒的次数，并不少于六百次，但让我印象最深刻的，却一直是，第一次到人和市场对面蹯租房里喝酒的情景。我清楚地记得这个冬日，午睡醒来，已是傍晚时分，宿舍后面的丘陵被夕光染得黄灿灿的，而丘陵后的山尖上更是红霞如火，撩人心扉。
一抹夕光斜斜照进宿舍，落在地板上的地方一片金黄，我把手伸到夕光里去，感觉微暖。接着，心里竟也有些暖意了。我出门的时候，夕阳还没下山，它又大又圆，红彤彤的，仿佛停在一个山尖上，一动不动，将山尖染得火红了一大片。丘陵上的密林里，也已有倦鸟开始呢喃了。
我原是打算去一区坐公交车到南桥快餐店吃份快餐，却不料，经过第九小学大门口时突然被人叫住了——蹯笑着问我：“兄弟，去哪里啊？”他背后是一片草坪，在夕光里微微泛黄。我如实回答了后，有点诧异，于是向蹯问道：“你怎么蹲在学校门口玩手机？下班后不用做什么吗？”
“来接孩子。他刚读二年级，不大懂得走路回家。另外，路上车多，我也不大放心孩子一个人走路回家。”蹯一边咧着嘴笑，一边用手理了理蓬乱的头发。虽在同一车间，但因为车间太大了，我并不怎么熟悉蹯这么一位年纪似乎与我相仿的同事，所以听到他的孩子已上二年级后很是惊讶。当我心神有些恍惚的时候，蹯忽然邀请我：“街上的快餐根本就没有什么营养，你先和我一起等孩子放学，然后去我租房喝几杯酒。我租房在人和市场对面，很近的，走路最多要十几分钟就到了。”我想拒绝，然而想起先前“兄弟”这一称呼后便又答应蹯了。
暮色四起后，我和蹯先是到人和市场买了一些下酒菜，才去他租房。而在人和市场看见我买一只卤猪耳朵，蹯笑着说，他也喜欢用卤猪耳朵做下酒菜。到了蹯的租房，我才知道他的老婆在宜州一家蚕丝纺织厂打工，并没有与他们父子二人住在一起。看到租房里只有两瓶白酒，我偷偷下楼到商店里买了六瓶啤酒。7点多钟，开饭。各自喝完一瓶啤酒，蹯说大冷天的他不怎么爱喝啤酒，于是换白酒喝。但我喝了半瓶白酒后感觉不大舒服，便独自改喝啤酒。我们一边喝酒，一边聊着少年时代的一些往事。谁都不发任何牢骚，也没霸道地劝对方喝酒，气氛甚好。喝完最后一瓶啤酒，我感到自己已有五分醉意了，见蹯起身准备下楼买酒，我急忙劝住，以还需要到网吧上网一、两个小时为由。蹯于是笑着说，他也想到网吧里上网一、两个小时。叫我再陪他喝一杯白酒。我没有拒绝。
出了租房，走到楼下的街衢上，顿见灯影憧憧。大概是冬夜的缘故，街道上并没有多少人影。寒意随着萧瑟的风，逛遍大街小巷。路灯把我和蹯投在地面上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因为喝了不少酒，我们都不觉得冷，倒是觉得橘黄色的灯光十分温柔，落在身上像明媚的阳光，泛着丝丝暖意。两个人一直说说笑笑，走到西站对面的海洋网吧。上网的两个小时中，我几乎没有与什么人聊天，只是静静地听一些经典老歌，但望着某个灰色的头像时，一种深沉的失落感始终缠绕心头，犹如秋日黄昏的细雨一样清冷。细究原因，竟是为了昔年那份如琉璃般易碎的感情而忧伤。
夜，在不知不觉中深了。到人民厂路口等末班车时，蹯突然跑进一家商店里买了两包“真龙”牌香烟给我，笑着说：“兄弟，买两包便宜烟给你，半夜醒来时你拿来抽。可惜我最近手头穷，不能买些好烟给你抽。”憨厚的笑容和朴实的话，使我又一次感受到了友情的温度，原先一直缠绕心头的失落感也渐渐消散了。
后来，为了方便孩子上学，蹯到人民厂里的生活区租了两间平房。每每有些好菜，蹯也总是喜欢打电话叫我到他租房里吃饭、喝酒。我常常问：“可有卤猪耳乎？”蹯笑着回答：“NO，NO，NO！三菜一汤，猪蹄加鸡肉也！”即便我们喝酒喝得头晕眼花，也不曾红过一次脸，不像厂里的一些同事喝完酒后经常拳脚相向。
2012年初夏，人民厂因为突发的“1.15龙江河镉污染事件”倒闭了。我和蹯等大部分同事纷纷失业，到处是“哀鸿遍野”的现象。蹯当时的第二个孩子还不满两岁，一家四口全靠他一人养活，日子过得极为艰难。我虽孑然一身，但因为妹妹的事，满怀酸楚，也是艰难度日。万般无奈的情况下，蹯到了桂林打工，到了广东打工，一度蓬头垢面。我于流火的七月，辗转到了南丹打工——在南丹那座小城里，不仅没有一个亲朋好友，就连工作也是朝夕难保。上班三个月了不发一分工资，心里情不自禁地患得患失。可奇怪的是，每次坐在灯光幽暗的夜宵摊前喝淡淡的啤酒时，我回想起第一次与蹯在他租房里喝酒的情景，隐隐有一种温情缱绻心间。使我觉得，支撑一个人生命意志的基石不光是爱情，还有友情，还有亲情。
想来，并不是一种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