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顺这人

　　孝顺，是小吴爱国两岁半的幺弟，也是父母的老生胎。当然，孝顺的哥哥上头，还有他的姐姐吴秀花。 　　孝顺人长得壮实，皮肤白净，根本不像农民家的后代。不过，他的学习总归是马马虎虎，好歹顺顺利利从初中毕了业。

　　孝顺原本想去当兵的，一来可以圆他孩提时代的军人梦，二来，如果能转为志愿兵，留在部队，那就成了巴掌大的吴家嘴村里的人物尖尖。他甚至已经想到，方圆几个村子里的姑娘对他羡慕不已的眼神。那时，要哪个姑娘做自己的婆娘，就可以由着自己的心思从中挑选，塌塌鼻子的不要，胖得像碌碡的不要，脸蛋不心疼的不要……她还幻想着皇帝选妃也不过如此，有几次竟然忍不住从梦中笑醒了。 　　愿望再好，也得按照人的想法来。十七岁那年的冬季，一年一度的征兵工作开始了，孝顺先是通过了村上的初选，后是通过了乡政府的复选，更是通过了县上的最后一道关口。按常规，到这种程度，一个军人的生涯几乎没有悬念了。然而，任何事情都有不可预料的变数。

　　这年所佂的兵，是给某部队的潜水兵。来领兵的，是一位很较真的某部政委。原本第二天要举行欢送仪式。头一天下午，这位政委把应征的新兵集合起来进行集体训话，然后让每个新兵进行基本动作展示，并随意点名让他们回答为什么要去当兵的问题。孝顺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偏被政委点了名。他有点慌神，吱吱呜呜了半天，说：“为了找个好姑娘当婆娘！”这个回答，顿时惹得在场的新兵和围观群众的哄笑。政委非常生气，厉声斥责道：“人家当兵是为了保家卫国，维护祖国的领土不受侵犯，而你的目的竟然这样的俗不可耐。军队是一个神圣的组织，绝对不会接纳你这样的人！”随后，朗声宣布：“取消吴孝顺的新兵资格！”这一下，孝顺彻底傻了眼。

　　孝顺与当兵的缘分尽了，只得继续跟着村里的人，每天起早贪黑地在田间地头劳动。可是，他细皮嫩肉的，根本受不了这份苦累。村长曾让他犁过地，喂过牛，结果他干啥都不上心，成天吊儿郎当的。混了一年半载，国家实施了土地承包责任制，各人从此在各自的田地劳动，干与不干，也没有人催促。在农村待的时间一长，孝顺看啥都不顺眼。他大让他去给牛割草，他就去山坡上磨洋工，眼看日头快要落山了，采胡乱割一些茅草、艾蒿之类，或者偷着去割人家务作的苜蓿。对此，他大气得干瞪眼，却不敢责骂，如果哪句话不中听，孝顺会撂挑子，从此游手好闲起来。

　　一来二去，孝顺到了该娶婆娘的年龄，可是，没有谁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一个二流子。那年代，人人干劲热火朝天，很少有谁家的青年人穿着喇叭裤，留着一头长发，嘴里打着口哨，或者哼哼唧唧地唱着“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焰温暖了我的心窝……”即使他大求过好几个媒人，但人家姑娘只要一听“吴家嘴的孝顺”这几个字，立马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哼，他个孝顺那鳖样，还想这等美事情，也不去撒泡尿照照……”三番五次，五次三番，人家媒婆也不再搭理，孝顺的婚事也搁浅下来了。

　　可是，孝顺的心里焦急啊。每当夜深人静，他裤裆里的那鸟就不安分起来，总觉得有要摧毁什么的冲动。即使忍着，那鸟也毫不示弱，总把被子撑得老高。有时候，孝顺狠着命给扇上两巴掌，那东西反而更加坚挺，让他寝食难安。有时候，从人家姑娘和年轻媳妇跟前走过，那鸟突然就睡醒了似的，像有着灵敏异常的嗅觉，真是苦煞孝顺也。

　　孝顺说不上一门婆娘，他大愁得头发白了大半，也没有解决根本问题。孝顺实在忍受不住灵与肉的煎熬，就动起了歪心思，不知使得啥绝招，竟然把人家过门不久的年轻媳妇，哄骗上了自己的炕头。然而，没过几次就被人家男人逮了个正着，不仅被当场羞辱了一番，还当着他大的面给人家下话求情，才算息事宁人了。这事弄得他没了脸面，闲言碎语一时到处飞，过了多半年，才从人们的口头上消隐，不再传闻。 　　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大下了决心，只要是个女人，只要不瓜、不傻，能生娃，哪怕丑得像个母猪，他都要给老生胎说一个。也算幸运，孝顺在翻过三十岁的那道坎后的腊月里，用一辆四轮拖拉机，把属于自己的婆娘迎娶进了家门。后来，有人和他开玩笑，问他：“孝顺哥，你给我们透露一下，和婆娘睡觉跟睡别人的老婆有啥不一样的？”他也不生气，乐呵着说：“不管是丑媳妇，还是漂亮婆娘，都是在一个洞洞子里拔罗卜，灯一吹没有啥不一样嘛。这就叫百毬不一样，百毬都一样！”话毕，他先笑得幸灾乐祸。

　　好歹是有个女人可以消解身体里过胜的力量。孝顺也有些小满足了，生活就是这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除了耕耘自己的婆娘，也懂得从土地里赚取更多的东西，如此，果真应了那句话：婚姻可以改变一个人。孝顺先是有了一个女儿，三年后又有了小女儿。可是，他还想有一个“带把”的儿子。为了逃避计划生育，他领着婆娘东躲西藏，总算如愿以偿，在四十岁那年，他的怀里多了一个男婴，相貌酷似他自己。用咋村里人的话说，就是把孝顺的皮剥了摱在他碎大的脸上了。这一下，孝顺的干劲十足，再也不弹嫌婆娘的相貌了。之后，更是对如何多打粮食多挣钱的事上心。 　　时间一晃两晃，孝顺的大女儿嫁给了山西的一个小伙子；三年之后，他的小女儿又嫁给了城乡结合部的杀猪匠。眼看着儿子渐渐长大，给儿子娶个媳妇的事，他老早就开始盘算了。先是攒钱，盖起了一座崭新的红砖瓦房，五大间，还给围了一个大大的院墙。只等着到了婚配的年纪，挑选一个儿子满意的姑娘，给办一个体体面面的婚礼，也就了却父辈的一份心病。之后，就等着抱孙子，其他的事则可以撂给儿子。然而，这事却越来越让他闹心。一拖再拖，眼看着儿子也超过三十岁的底线，还是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这下又轮到孝顺心事重重了。

　　有时，孝顺也暗下思忖，是不是老天爷在惩罚他？除了年轻时，糟践人家婆娘的事外，还有一件糟事埋在他的心底多年了，他都不敢去回想。大概在十年前，他去县城回家的途中，没有忍住把跟他搭伴的邻家的姑娘，趁着天黑压倒在路坎下的玉米地里。事后，他痛哭流涕的给那姑娘下跪求情。当时，那姑娘已经和城边上的一个青年订了婚，就等着迎娶。凑巧的是，这门婚事的媒人就是孝顺的爹。那姑娘是个聪明人，左思右想，值得选择忍气吞声，把苦楚嚼碎了咽进肚子里。然后，在去女婿家串门时，就特意和那小伙睡在一张床上，这件事就被瞒过去了。人在做，天在看。“难道是老天爷发怒了？”孝顺不止一次地这样想。 　　几年前，孝顺的肾脏发生了病变，渐渐的，已经不能下地干农活了。每过一段时间，得去医院里透析一次。由于得病的缘故，人已经苍老不堪，满脸沧桑，身体瘦弱，走起路来气喘吁吁，让人心里暗暗地担着心。这样的状况了，他还做过不少让他都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梦。最近就有一次，他还没忍住，像讲故事一样给我们讲了他的梦：梦中，他还是三十年前的帅模样，以周边最排场的婚礼，又迎娶了一个很像赵丽颖的婆娘。当夜，他正准备和新婚的婆娘进洞房时，他现在的老婆突然睡在了他的左边。他很恼火，想一脚踢开，却忍住了，他觉得左边睡着老婆，右手搂着漂亮的小媳妇，也美气得很嘛。人一高兴，突然就醒来了…… 　　这难道是孝顺埋藏心中大半辈子的心愿吗？人都到了黄土掩到半脖颈的年纪了，竟然还盼着发生这样的事，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