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要练练胆子!
2021-12-25抒情散文李炳君
小时候,听过许多鬼怪故事。神秘、剌激,好奇。十五岁那年,正上初二的我,忽发奇想,要独自到旷野里走走夜路,看能否遇到些稀奇古怪的事,验证一下鬼怪是否真的存在。一个秋日的星期天,我对母亲说,我要回老家去看看我爷爷。于是,就一大早趁天凉快动身了。……
小时候,听过许多鬼怪故事。神秘、剌激,好奇。
十五岁那年,正上初二的我,忽发奇想,要独自到旷野里走走夜路,看能否遇到些稀奇古怪的事,验证一下鬼怪是否真的存在。
一个秋日的星期天,我对母亲说,我要回老家去看看我爷爷。于是,就一大早趁天凉快动身了。
那时,我和母亲、姥姥在县城住着。我老家在县城北面的北舞渡镇西三里黄庄。县城离老家有45里之遥。从县城到北舞渡老家,中间要经过澧河店,马村两个地方。从县城到澧河店15里,从澧河店到马村15里,从马村到我老家北舞渡也是15里。我姥姥家就在紧靠着马村镇的仙庄杨。
那时候交通很不方便,不通汽车,出行都是靠两条腿。
天近中午,我才走到老家。
我在老家玩到下午五六点钟的时候,我突然对爷爷说,我想到我姥姥家去。其实我是想走夜路回县城呢,我不明说,怕大人们担心。
我四叔一听说我这时候要走,就上前阻止我。说,天都快黑了!
我说十来里路,一会就到,天黑之前准能走到我姥姥家。我看看天,又说,这个时候,凉快,好走路。
我爷爷说,男孩子家,一分胆量一分福,要去就去吧!
于是,我就离开老家黄庄,向南奔仙庄杨走去。
当我快要走到姥姥家仙庄杨的时候,西边树梢上那个蛋黄一样的太阳突然向下猛地一跳,沉入了地平线之下。天边又有一只巨大的手,一扬一扬地将暗淡的帷幕迅速撒向大地。天色瞬间便暗淡下来。觉得也就只又向前走了百十步,夜幕就已拉开,远远近近的村庄都笼罩在黑暗之中了。
这时,只要顺着小路向东一拐,很快就可以到我姥姥家。舅舅见了我肯定是又高兴又惊讶,表弟见了我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子呢。表弟肯定是捉了许多油青色的会吱吱叫的油子要送给我呢。只要顺着小路向东,就是姥姥家,就是房屋、灯光和亲情,就能摆脱对黑暗的恐惧。但是,我没有向东顺着小路到姥姥家,而是毅然向南走去,把自己投进了苍茫的暮色里。
不久,月亮升起来了,金黄金黄地像个硕大的黄铜盆。初升的月光照耀着静静的原野,远处的村庄只有几处星星点点的灯光。
我姥姥家向南是一片寥洼地。洼地怕涝,往年雨水稍多,这里便成了水汪汪的一片。洼地种别的莊稼都长不好,农民们年年在这片洼地种高梁。我往南走,必须穿过这一大片的高梁地。
一件往事涌上心头。
小时候,姥姥给讲过一个故事。说的是村子南面的寥洼地里,路边坐着个背背鬼。那背背鬼穿着个老蓝大布衫,头上扎着个唐纽。晚上,行人路过寥洼地,那鬼见人就喊着:背背我,背背我……有一天晚上,村上几个年青人打赌,看谁的胆子大。说是谁敢去到南面寥洼地把那背背鬼背回来,大家给他摆一桌。村上就有一个小伙子外号叫杨大憨,长得人高马壮,憨头憨脑。他伸着大巴掌把胸脯拍得通通响,咧着大嘴说:我去,看我的吧!于是他就在漆里的夜里往寥洼地走去。一到寥洼地,老远就听见那背背鬼喊着:背背我,背背我……这憨子走到背背鬼面前,大声说,来吧,我就是来背你哩!说着蹲下身子,那背背鬼就趴在他背上,他就背着往村子里走。快走到村边时,那背背鬼说,不背了,不背了!那大憨说,再背背,再背背……那背背鬼说,你不放手我咬你了!大憨说,你咬我,我也得背!那背背鬼在杨大憨背上就咬了一下。杨大憨忍着痛不撒手,一直把背背鬼背到村子里。大家掌灯一看,原来是一块沤糟了的棺材板子,那棺材板头上还有一颗生锈的枣核钉子,那就是背背鬼咬人的牙。几个年青人架起火把那棺材板烧了。烧的时候,那棺材板子发出滋滋拉拉响声,还流着血水。
想着这个故事,我头皮直发麻。
我顺着南行的道路进入了高梁地。
那是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青纱帐。绿的枝叶,红的果穗在秋风中波涛汹涌。通过高梁地的路显得阴森幽暗、曲折狭窄。其实,原来的道路到这里并没变窄,只是高梁很高,档住了光线,路就显得特别暗特别窄了。特别是道路还是拐弯的,只有到了拐弯处才能看见前面的路。走在这样的高梁阵里,好像进入迷宫一样。路两边的高梁杆杆像一群恶魔在风中摇摆着、扭动着身子。我大气不敢出,两手捏着汗,加快步子往前奔。
一阵风卷过来,高梁穗子“啪”地打在头上,吓得一缩脖子,差点叫出声。刚一抬头,又一棵高梁穗子又拍在脸上。高梁叶子在风中刷刷地响,好像藏着的什么东西要蹿出来一样。我的汗毛都炸起来了。
这时,我感到手中要是有个兵器多好呀,没有刀枪就是有条棍也好呀。可是,原来没准备。现在是赤手空拳。低着头在路边地上找,连块砖头、石头蛋蛋也没找到。好不容易找到了两块较硬的土块,两手各握了一块,准备对付突如其来的情况。
加快脚步往前走。
所幸没有遇到任何意外情况。
等走出这片高梁地,登上南面的高坡,紧张得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站在高梁地南头的高坡上,抬头看见天空的一轮明月,我不由地长长舒了一口气。
夜里走路,特别出路。胆颤心惊自然脚下生风!
一个多小时我就走到了澧河店。
再往前走,一路上都是大路。而且云朵退去,月亮大放光明。澧河店桥头有两家商店,灯还亮着,还听到人说话的声音。在这样的路上走着,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下来。明月在肩,月光如水,夜风萧萧,两袖清风,脚步不由地从容轻快了许多。
快要走到县城的时候,心又提溜起来了。
在大路不远的土城外,有一处刑场。我曾在那里看过枪毙犯人,血淋淋的尸体,想起来都叫人心惊肉跳。有人说在路上撞到过枪毙鬼,那枪毙鬼都是半个脑袋,只剩下薄薄一张脸,后面没脑壳。
这时的大路是顺着一条南北走向的干沟前进,路边和沟上每隔一段距离就长着一丛斑茅。云起来了,月光时明时暗。心里害怕,身上又开始冒汗。我将身上的白短褂脱了拿在手里,下面就是个大裤衩子。
走着走着,发现前面路上有个白东西在晃动。那东西也顺着大路往南走。我想,那可能也是一个走夜路的人。我想追上去与他同路。走近些时,见那东西比人高大许多,而且那东西移动的时候还一晃一晃地摇摆着。一个黑白无常鬼的传说在脑海里闪出。
我不敢靠近它,它走我也走,它停我也停。
就这样走了有二里路。
相持了一段时间,那个飘飘摇摇的东西站住了,并冲着我喊道:“后面那人是谁!”
我一听声音,知道是个人,心里一阵高兴,回他:“也是走路的。”
他便站着等我,我们便走到了一块。
走近后才发现他扛了一根木棍,木棍上挑着个衣裳,远远看着一走一晃的。
“你在后面跟着我,可把我吓坏了。”他看着我的光膀子,说:“你上身没穿衣裳,远远就只看见两条腿在路上走。”
“你用棍挑着个衣裳,一走一飘的,也怪吓人的!”我指着他肩上的木棍。
“噢,是挖藕弄脏洗了,挑着干得快!”他笑了。
“你去哪?”他问我。
“进城。”
“家住哪里?”
“西街粮所。”
“你家谁在粮所工作吗?”
“我妈。”
“你妈叫啥?”
“叫杨玉贞。”
“噢,我认识你妈。”他自我介绍:“我是中心街的。”然后好奇地问我:“这么晚了是到哪去了。”
我笑了笑:“回老家了,老家是北舞渡的。”
“你年龄还太小,不要走夜路,不说有啥鬼怪了,要是碰上坏人和野兽,猛然间蹿出来,也是挺可怕的!有人会吓破胆的!”
“有道理!”我点头承认。
到了县城以后,我们就分手了。
这趟夜路走下来,我确信,世上没有什么鬼怪。都是编故事。真正可怕的是坏人和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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