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餐饭，一世缘

　　　
　　一
　　
　　晚餐已经做好，安静地候在桌子上。四菜一汤的老格调，却有着不同的味道。
　　盘是洁白的盘，碗是洁白的碗，竹筷是描画着金色花纹的竹筷。
　　土豆丝、嫩豆花、红烧肉、椒盐虾安静地候着，似乎刚才的“硝烟”早已远去，也似乎锅碗瓢盆的争吵没有发生。它们如着了妆的粉黛，单等锣鼓一响，便各显其能，各展本领。
　　夜有些沉，黄昏的光隐在了窗的后面。院里仍然有着喧嚣——大人的呼唤，孩子的应和，车子的喇叭声，偶尔也有风过树梢时的声响。
　　门默默地合着，隔断了探视的目光，引长了倾听的耳朵。
　　褪掉的围裙躺在餐桌边，红的点蓝的格白的底，仿佛在等候另一轮的劳作，也仿佛在静谧中偷闲。
　　红烧肉油汪汪的，嫩豆花泛着白，细长的土豆丝摇晃着小脑袋，青椒亮着碧绿的色儿，蒜茸露出微黄的脸儿。它们似乎在对话，又似乎在相互打量。认识的不认识的，毕竟第一次见面。听不到声音，却看得到各自的形状。
　　虾头上的姜丝和葱丝纠缠着，如同热恋的情人，散在上面的辣椒粒像极羞涩的小姑娘。虾身是精致的、溢香的，红着脸瞪大了眼珠齐整地躺着，只待竹筷轻起，人声喧哗。
　　空的碗、满的盘、净的筷，浑然一体。
　　此时，上班的未归，上学的未回。
　　二
　　
　　水哗哗地流，如潺潺的溪。几个净盘，一副砧板，一个刀铲筐。
　　水槽深处是滚动着的“长、扁、圆、方”。长的青椒、扁的生姜、圆的土豆、方块的五花肉......嫩豆花是不能大水清洗的，只是那么轻轻地一冲，为的是去掉表面的浮尘。需用力清洗的是硬朗些的蔬菜，先褪泥，再褪皮，然后才能切丝、装盘。
　　切菜刀上下翻飞。眼睛在关注八方。手指轻轻地舞蹈。心曲婉转地歌唱。
　　肉要切块。葱要切丁。糖要慢慢炒制。
　　虾要剔除虾线，用料酒先腌制，再下锅爆香。
　　谁爱吃什么菜，哪个做多哪个做少，谁口重谁口轻，是一餐饭的规划，也是一个人的思量。
　　灶上已开火，在一切都安排停当之后。油也入了锅，在耳朵内装满滋滋的声响之后。
　　粥熬在电饭煲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水汽。锅盖半搭在锅沿上嗒嗒作响。轰鸣的还有油烟机，颤动着喉咙吼着不知名的小夜曲。
　　最强劲的应该是锅与铲的对唱，一问一答，噼里啪啦......相映成趣，相得益彰。
　　厨房里的交响乐，不是音乐家们的最爱，却有主妇谱写。锅碗瓢盆间的喧闹声是生命的韵律，也是恢弘的乐章。
　　当“硝烟”散尽，饭菜出锅时，停下的是手，安了的是心。
　　三
　　
　　男人喜欢红烧肉，孩子喜欢土豆丝。每个人都喜欢白嫩的豆花和躬着腰的虾。
　　聊一聊上班时的趣事，说一说学校里的快乐。竹筷的一起一落间，时光如白马过隙。
　　主妇将微笑挂在脸上，将一餐饭的劳作藏进疲惫，伸伸腰，点点头，挪动的是唇，释放的是情。
　　一张桌，三把椅，一家子人。
　　肉炖得不错，他说；豆花咸了，她喊！
　　偶尔也有争执，比如谁好谁坏，哪个影星俊俏，哪个故事好看，哪里又出现了咄咄怪事。
　　偶尔也有嬉笑，比如他的肘碰倒了她的碗，她的手打翻了他的酒。
　　温情如风游走，笑声如雨翩飞。结局是杯盘狼籍，结果是肠满肚圆。
　　白的豆花不见，化成了一洼清的汤，汤上泛着红油的光；红的烧肉不见了，盘底成了花椒、香叶、桂皮的休憩地；酸辣的土豆丝没了影，短茬子的青椒丝寂寞着；虾头、虾皮堆满了桌角，于空荡中想象失去的肥美。
　　筷还是那些筷，碗还是那些碗，桌面却不再是原来的桌面，如不小心毁了的一幅画，在打嗝，点烟，看漫画，倒向沙发的模式中定格。
　　四
　　
　　大挂钟当当地响，归的仍未归，等的仍在等。
　　墙是纯白的墙，地是浅黄的地，灯是微红的灯。门没有开，人没有人来，菜有些凉。
　　看看表，想想事，瞥几眼电视，寂寞的主妇打开临街的窗户。
　　天早已转黑，夕阳没了踪影，楼下的路灯静静地亮着，车子挤满了一排又一排。
　　将眼光放出来，将疑惑的心思也放出去，在楼间车缝中搜寻。茫茫中，她就成了那个最焦急的人。
　　“喂，在哪里？”手机轻叩。“在路上呢！”声音渺渺。
　　恍惚中，街面上就有了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儿。
　　楼道里响起了说话声，高高低低，起起落落。
　　转过身，关上窗。银灰色的帘子在缓缓地合起。
　　温暖在瞬间晕染了屋子，心情在瞬间变得舒畅。静默化成了水，焦躁变成了风，在悄悄地远去。
　　轻轻跑动的脚步，轻轻打开的房门，朗笑中出现了两个最亲的人。
　　“又去超市了？”口气里有些恼。
　　“逛了一圈——”小人儿蹦进了屋。
　　灯还是那盏灯，光还是那束光，房间里却开始溢满别样的香气。
　　端锅，盛饭，下箸，开餐。
　　觥筹交错、目光起落间，桌上的一切都在生动起来、灵动起来。
　　五
　　
　　温暖、温馨在成就家的浪漫；温暖、温馨是用心的营造。
　　四菜一汤的老格调，因为有了人，入口皆香。
　　点滴的生活，在成流入海。刹那的幸福，凝成了永恒。
　　在半日的劳作之后，在坦然地享用之后，满足的心绪浸染了时光的幕帷。
　　他是快乐中人，她在微笑中穿行。
　　一餐饭，一家人，一世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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