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病了

雨季病了 　　进入雨季，江南的天便成了灰蒙蒙的一片。仿佛一只神秘的手，轻轻一挥，就洒下一阵雨来。亦称不上急，只是无来由地下着，雨线将天地的距离也拽得近了，天不再高远。树叶儿随风轻摇，本来极细极微的雨，经它的积聚再洒下时，已成了豆粒般大小的雨滴，稀了许多，但更显有劲了。 　　江南的人早已习惯了雨，每到梅雨季节，就不再指望着有个好天气。看，半阴半晴的天，忽然就洒下一片雨来，人们也不慌不忙，只从包里掏出把折叠伞来，撑开，便是一片天。过去在戏文里听过“肩背包裹手拿雨伞”的书生口叫投店，想来在雨季的江南定是极常见的。古训听多了，总是不错的，一句“晴带雨伞”，大有未雨绸缪运筹帷幄的先见性。 　　一年年地守在岁月的风口，静等梅雨季节的到来。呼喇喇的一阵风，天刹时变了脸，打个喷涕，雨季便开始了。大沟小河张着裸露开裂的河床，迎接造物主的恩宠。农家人早早地收好油菜小麦等春季作物，犁好了地，准备插秧事宜。若是雨季迟迟不来，总能引得农人抬头仰望，心中对雨季的爽约隐隐生出些许怨气。等到雨真正来的时候，他们又忙着投入繁忙的农事中，早把这份怨气忘了！ 　　可是啊，今年的雨季真的来晚了，它已隐隐感到了自己的无力。鄱阳湖变成了一线天，它的哭泣让雨季有些生气又心生不忍。雨季努力积蓄着能量，想要应时降临大地。可它明显感到了自己的力不从心，在路上耽搁了许多时间，所以迟到了。雨季想弥补自己的迟到，于是不再是那副轻风细雨的作风，却一味地狂灌猛砸，直将大地砸出了坑，将人心砸出了血，想收手时，又发现自己无力收手了。雨季感到了自己的悲哀，它哭了，泪水裹夹在雨水中，于是大地变成了汪洋一片。人们在雨中哭泣，只是那声音似乎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雨季听不真切。 　　雨季也不明白自己为何病了。千百年来，它施风布雨，应时而来，适时而去，催生着万物。雨季知道，如果没有自己，红花绿草注定只能是枯黄的颜色。那埋头水里的老牛，间歇时会偶尔抬头望着天空失神，许是对上苍赐水表示感激吧。美丽的楼兰古城之所以湮没在黄沙下，便是缺水之故。而江南因了充足的水，成了富庶的鱼米之乡，引得四方之人纷至沓来，进而催生便繁衍出了江南的文化气韵。提到江南，谁不会醉在那一蓑烟雨中呢？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雨带给江南的是一片生机，一份情趣，一缕文化清香。 　　雨季深爱着江南的土地。它还记得那时的人们顺应着自然的规律，宁静地等待自己的到来。于是，雨季就高兴地来了。禾苗下地后，池塘里水沟里也满了，也就尽兴地离开了。雨季是自然的一部分，于人而言，它更像个主人，处在支配者的位置上，农家人遵从于它的嘱咐，按时劳作，在土地里攫取生活。雨季似乎也享受于这种乐善好施的行为，当人们在田里冒雨插秧时，它便息了风，一任濛濛细雨温柔地抚摸着农家人被岁月压弯的脊背。 　　今年的雨季，再不是那个性情温顺乐善好施的少女。风吹熄了赵师秀落棋台上的烛灯，雨淹没了王建中庭的栀子花。雨季也不想这样，当眼前的江南隐约幻成另一个楼兰时，雨季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再美的绿州，也有可能成为另一个沙漠。雨季看到了，它在尽量阻止，可它太累了，单凭一己之薄力，怕是无力回天了，只得悻悻然作罢。雨季对自己说：一切顺其自然吧！ 　　江南的人们怀念家里霉出来的酱香味，他们还保持着晴带雨伞的习惯。他们渴望着雨季轻轻地来，轻轻地走，就像记忆里一样。他们对雨季说，来吧，抹出一片绿色，让江南再度湮没在烟雨中吧。雨季笑笑，对人们说：我正努力着！ 　　这话，听起来多少让人有点心酸！
[ 本帖最后由 万里 于 2011-6-26 00:35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