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随撷】原

　　偶然在网上看到“原”字的金文字形是山崖旁有股清泉涓涓不息地流出，有些疑惑，“原”竟是水流起头的地方之意，那该是“源”字呀？急急查资料，始知原就是源的古字。如果一个人始终能忠实地追随着原，即使生活在后工业时代的背景里，也能最大限度地与原相系，那有多好。

　　本色，指物体原来的颜色，是不透明体反射的色光，也就是阳光下万物呈现的原始色，是自然之手为万物奠定的起始和基调。以前人们见惯了物体的本色，意识不到本色的尊贵，现代人的生活环境里本色越来越缺，我很担心人的内心也随着越来越缺少本色。


　　年幼时用蜡笔画几瓣鹅黄的小花，到了晚上拿给下工回来的父亲看，花瓣在灯光下褪成白色的了，急得找不出恰当的语言将真相描述给父亲听，好在父亲解我心，说那花在日里有菜花那么好看。父亲知道阳光下的生活是常态，月光下灯光下的生活非常态。

　　大人白天劳作；小孩知道太阳光下无所隐藏，白天玩不够，还要在晚上玩捉迷藏。夜晚本是给人休息的，可母亲不倦，要借着十五瓦的灯光织网，看那架势，心里必想着月光有阳光明亮该有多好。走得早的母亲哪里知道，现在倒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黑夜了，店铺营业到深夜，户外的灯光彻夜通明，好像没人担心视力会衰弱，也没人想到刺目的灯光有没有打扰树木花鸟们的休息。表面上是白天越来越长，人们的生活时空越来越广，实际上我们的黑夜越来越长，住的房子越来越密，分享的阳光越来越窄，看到事物本色的机会越来越少。

　　第一次看到蒋采萍的《筛月》时，惊诧于蓝黑色荷叶的表现方式，挺欣赏这夜晚的杰作，喜欢月光下不是荷叶真相的荷叶。相对现在的夜色来说，那种月光营造的气氛几乎是现实了。谁说艺术家只追求想象，脱离现实？他们的追求不是跟光学的真相，跟事物的本原相统一么？普照万物的阳光是温暖的，慈悲的，阳光下的生灵也是慈悲才像话，可悲的是许多人内心失去了阳光本色。

　　同事们想不通我为什么不染发，我拿自己是学化学的深知染发剂有损健康的话打发她们。其实我喜欢自己头发的本色，连理发师都用原生态三字夸我的发质好，让头发保留它自自然然的本色有什么不好呢？现代人的失落很大程度上是失落了本色。

　　本原，指事物的最重要部分，用母亲的话说是根本。做人的根本是什么？近似于古人提出的“温良恭俭让”吧，那样的为人处事态度基本上能处理好人活在世上遇到的三大问题：人与自然、人与人以及人与自己的问题。原始人要面对这三方面的问题，即使科技再发达，社会再进步的今天，现代人也得面对这三方面的问题。为什么那么多人住着高楼大厦，开着小汽车，还念念不忘简朴的乡居生活？那是因为城里的生活远离自然，城里人和自然的关系在逐渐断裂。人本来该像原始人那样互帮互助地生活在人群里，现代人被文明教化得理智且冷漠，人与人之间充满了虚伪、利用、猜忌和欺骗，怎么不叫人呼唤温和、善良、谦让和真诚？

　　几年前有个老乡介绍我到一家水果摊买水果，后来我成了摊主的忠实顾客。那位卖水果的大姐勤劳质朴，积极乐观，给人印象最深的是待人和气。你要是忘了带买菜的大方便袋，提着大袋小袋的菜打她的水果摊前经过，即使你不买她的水果，她也会热情地给你套上个大水果袋。看着你拎得称手，她也欢喜，绝不是招揽生意的那种微笑。如果你不知道如何挑水果，她会热心地教你识别什么样的橘子甜而不酸，什么样的柚子皮薄多汁，什么样的石榴不过生过熟。我为她着急：“剩下的水果怎么卖？”

　　“拣了卖了，拣剩的水果贱价卖，有人要。”倒是我瞎操心了。

　　有一天我随口说句玩笑话，今天买水果只顾自己口味。没想到卖水果的大姐接口道：“你心里装满了自己，怎么能装得下别人呢？”听听，简直是个高僧。真喜欢保留着很多传统美德的卖水果的大姐，那水果摊越做越大，两年前就让她的姐姐和两个没工作的外甥女来帮忙了。她说羡慕我有单位，定时上下班，不过她还说只要有双勤劳的手，什么年代都饿不死人。人原本就该像她那样与人方便，与人为善。

　　“原”是有山有泉的地方，当初那里有宜人的生态环境，当初生活在那里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格外亲密。当我咀嚼温情时，我在城里遇见了久违的那种来自民间的温情。那天我拎着一袋扁豆在报亭边逗留，路过的一位老奶奶告诉我说扁豆和南瓜是夜开花的食物，属于发物，不宜多食，还怕我不信，说她父亲生前是个老中医。我笑着感谢她。路遇的老奶奶好心提醒我，让我仿佛回到小时候人与人很亲的村居时光，那时人对人的好并不是只将善施给亲近的人，还把善施给陌生人。如今环境的破坏、传统的失落、人与人之间亲密关系的丧失已成普遍现象，卖水果的大姐和路遇的老奶奶为人处世的方式还是原始的，看到那些人性的美德不会在生活中绝迹心里就踏实。

　　“原”是宽广平坦的地方，适宜草木鸟兽和人类生息繁衍，大地上草木欣欣向荣，人与动物和平共处，这些应该是常态。如果人的心胸也宽广平坦，那么我们的内心释放出来的能量也像阳光温暖无限。

　　“原”还有原谅的意思。以前我只知道修一颗宽容别人的心，当我们不计较别人，包容别人的过错时，也是享受被包容的安稳静好。自然环境对我们无所不在的覆罩和承载，父母对我们的养育、包容和期待，教会我们宽容别人的过失。人还要学会宽容自己的过失才能成为自己。

　　人活着其实很简单，小时候学生物时，就了解生物生存的基本条件是阳光、空气、水、土壤、适宜的温度和一定的生存空间。天地给我们提供了基本的生活资源。但人作为万物之灵要有一颗对“原”不离不弃的心，保持阳光本色，维护与人与生命和睦相处的氛围，走出户外与山水草木相亲，关心四季和大地上所有的事情，播撒爱传递爱的能量，拓展心灵居住的空间。

　 [ 本帖最后由 苇岸-弦歌 于 2011-11-7 20:42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