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思不尽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1:55 编辑 <br /><br />　　


　　秋阴不散，细雨霏霏。大概是远近都没有古时候寒士们所戴的逍遥巾似的枯荷，也许是飘落的雨滴太细、太疏，一直听不到雨打枯荷的“沙沙”声。秋风很微弱，但是凉丝丝的感觉还是清清楚楚地流露出来；吹在脸上、身上丝毫没有温馨、温柔的滋味，脑子里却慢慢地活跃起来。溜过身边的微风看不见，但是凝神细细看看飘忽在身前身后的微雨，秋风秀雅、调皮的风韵还是濛濛泷泷地显示出来，游戏似的飘忽在空中，顽童似的缠绕在左右，如梦如幻，如诗如歌，绕梁三日不绝于耳似的。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周围的树木，大多已经删繁就简，早已变得清新俊朗。偶尔还有几片执着的黄叶，或者红叶，矢志不渝地缠绵在枝头；燃烧着靓丽的青春，点燃了成熟的温情，点燃了来年生命新的希望。时而，如梦似幻的细雨里轻轻飘过几枚焦黄色，或者深红色的叶片；轻舞一般的姿势，勾画出了生命历程潇洒的轨迹，描绘了秋风优雅的神韵。


　　脚下，已经蔓延到远处的荒草、野蒿大多变了颜色，经过如丝的细雨的沐浴，似乎精神依旧。细长的叶片上，草丛的中心部位，仍然凝聚着生命靓丽的色彩。看样子，好像执着地和秋风细雨缠绵着，搏击着，一副不屈不挠的神色。泥土，颜色深了，好像更加深沉，肃穆无言的神色似乎聚精会神地在深思。


　　远近的村庄里，连绵不绝的山坡上，四季常青的桂花树、枇杷以及傲然的苍松，点缀似的伫立在越来越枯黄的草丛间，疏疏朗朗的林子里。删繁就简三秋树，说的恰如其分，形象鲜明。枝头繁茂的绿叶枯焦了，飘零了，树木反而显得更加精神。默默无言的神色，好像在悄悄地蓄积着能量，一副淡泊宁静的从容不迫。郁郁青青的苍松绿得深沉，绿得让人们肃然起敬。生命的色彩一如既往地展示着，好像源源不断的滔滔而来的江河，“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两句，骤然飘飞在眼前。不论何种长青的树木，看不出娇态，看不出得意忘形；浑身上下流露的，都是脱胎换骨后的昂扬、洒脱。


　　沿着黄黑色旧布条似的石阶小路，拾级而上。山涧里空旷，寂静，天地间好像都笼罩在一片寂静的、灰蒙蒙的帘幕里。时而，轻风拂过，除了近处的枯草微微有些摆动外，巍然肃立的苍松，矮小倔强的荆棘，以及远处微微湿润的荒草，都静穆着。很想听听澎湃在松林里的阵阵松涛，想象感受一下千军万马轰然而至恢弘磅礴的气势，满怀着希望在苍郁、凝重的松林里外伫立良久，无限的渴望竟然慢慢地转化成淡淡的惆怅。


　　很想静听、享受一会儿鸟儿鸣凑的乐曲，逡巡徘徊了好一阵，轻轻的失望宛如山坡上的草木，逐渐潮湿起来。偶尔，微微湿润的空气里，“啪啦”一声轻响，一道彩色的影子已经闪电似的窜到了远处。留在眼前的只是瞬间闪过的一丝轻轻的迷茫，淡淡的追寻。除了时而飘过眼前的叶片，没有飞花的影子。不过，这是很正常的，眼下已经不是花谢花飞繁华热闹的日子。无数枚五彩斑斓、色泽艳丽的花儿，早已随风飞到了天的尽头。自然，细雨里深秋的野外、山坡上不可能有翩翩起舞的彩蝶，自然也没有了彩蝶们、蜜蜂们时时激起的喧嚣的浪花，热闹的氛围。


　　石阶上，随处可见一些成熟的花草的种子，孤独寂寞、三三两两地零落着。厚毡似的草丛上，一根根不屈地竖起的草茎上，几乎都带着成熟的韵味。松树的枝桠间，成熟的松果宛如盛开的鲜花一般炸开着，瓣瓣松麟、粒粒松子愉悦地舒展开身躯，恰如调皮的花瓣，偷偷地在缝隙间露出笑脸。


　　难怪野外以及山间，显得越来越孤独，越来越寂寞，尘世间轻浮烦躁、喧嚣繁华的日子，已经悄然而去。眼下，已经是成熟的季节，处处显示的都是成熟的风韵，成熟的娴静，好像刚刚生过孩子的少妇，幸福，优雅又宁静。天地间，处处流露出来的都是曾经沧海以后的恬淡，好像饱经风霜的老人静静地坐在绚丽的夕阳里，苍松一般静穆，眼前的一切都如过眼云烟，从容而又淡泊。


　　虽然是漫步，看起来也是一副从容不迫的宁静；但是，经历了半个世纪的心灵仍然静不下来，甚至越来越躁动起来。轻轻缠绕在身边时刻不离的秋风，吹不去心灵深处逐渐滋生的焦灼。虽然很细微，但是密密斜斜的秋雨，一直浇不灭心灵里焦躁的莫名之火。转瞬之间想到，是不是周围的秋风太微弱；估计不是，因为天地之间的万物在秋风里都已经沉寂下来。是不是眼前的秋雨太细小，估计也不是，因为细小的秋雨沐浴下，连绵不绝的山巅，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田野，都已经走向了成熟。不知是有情，还是无情的岁月，已经毫不留情地裹挟着我走到了人生旅途的深秋时节；岁月的风霜雨雪已经一次次地沐浴着我，或者说历练着我，眼前的一根根枯黄的荒草，看起来就是我的影子。略微有些兴奋的同时，瞬间又神情黯然。仔细思量一番，似乎我还不如眼下的每一茎荒草。每一茎荒草上，几乎都带着成熟的标志，神气活现地显示着成熟的风韵，成熟的风采；而且，每一茎荒草上，仍然有丝丝缕缕生命的色彩在执着不屈地闪光。凝神细细看去，茎茎荒草上生命的色彩愈加顽强，愈加令人肃然起敬。


　　思量一下自己的人生，虽然已经是知天命之年，可是我的天命到底如何呢？仰望着无边的苍穹，只看见一片灰蒙蒙的茫然。低下头仔细地搜寻着苍茫无际的大地，眼前只是无边的怅惘。蓦然回首，浑浑噩噩的来路上，几乎看不到任何痕迹；就好像眼下的处境。隐隐约约的身后，似乎只是白茫茫的一片真干净。仔细地搜寻着焦躁的内心，好像也没有往事的痕迹，更加不会有值得挂在嘴边炫耀的人生经历、人生感悟。好像眼前荒草一般成熟的风姿，搜寻内心，在自己的身上好像踪影皆无。既然如此，又哪里会有成熟的经历以及收获的喜悦？草犹如此，人孰不如！


　　人生旅途，我已经走过了半个世纪。回首过去的人生之路，却看不到走过的路上留下的脚印，这确实是一个悲剧。努力地试图为自己开脱一番，是不是岁月的风雨过多、过密？是不是岁月的长河里水流的太急、太快？潜心思索一番，不会是过多的风雨消磨的，因为过多的风雨会在心灵深处留下深刻的印记。也不会是岁月的长河里水流的急而又快，因为急而又快的水流会镌刻下更加深刻的标识。苦苦思索以后，眼前仍然是雾蒙蒙的一片，无边无涯；前后左右居然像是凄风苦雨。尽管，眼前的如梦似幻的境界如诗如画；但是，我只觉得怅惘迷蒙。


　　心灵深处滋生的怅惘以及迷茫，虽然让内心里焦躁、烦闷，眼光也似乎有些迷茫；但是，眼睛却亮着，似乎有越来越亮的感觉。步子也一如既往地迈着，似乎还越来越沉稳。慢慢地，到了几棵巍然屹立的古树旁，这里一直都是非常熟悉的地方。人们在做事时，常常可以熟能生巧；但是审美时，往往却会产生审美疲劳。脑子里几乎丝毫没有闪现过需要停止的意念，随着机械性的步子的起落，旧布条似的石径缓缓地移到身后。


　　忽然，眼睛的余光里闪过一道轻轻的影子，好像带着微微的深红。心里已经猜到是一枚红叶，因为这几棵树中，就有一棵枫树。虽然，枝头的叶片如火如荼的日子早已过去；而且，燃烧的枫叶早已就随风而去。不过，仔细搜寻，枝头上仍然有几枚红叶固执地坚守着，和树枝亲亲密密地缠绵在一起，难舍难分。微微转头一看，果然是一枚深红色的枫叶，红的凝重，艳的耀眼，宛如一束小小的火苗，在微风里、细雨中，勾画着深秋的神韵。心里一动，连忙快步过去，轻轻的火苗已经翩然落地。带着几分怜惜，揣着几分慈爱，藏着几分怜香惜玉的柔情，伸出右手，十分虔诚地捡起那枚刚刚落地的红叶，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聚精会神地端详着。如火燃烧的枫叶上，叶脉、叶柄处泛着微微的青绿色，这是生命的色彩，这是执着不屈的生命，这是一只悠扬的生命赞歌！


　　心灵里忽然响起一个喜悦的声音：把这枚红叶带回去，收藏起来吧！走了几步，看着孤零零的红叶寂寞地躺在我的手心，我忽然心下不忍，离开了它的伙伴们，一枚红叶孤孤单单，会十分伤心的。这枚红叶虽小，却也如一束火苗，就让它和伙伴们亲亲热热地在一起，愉悦地燃烧生命之火吧。


　　我没有把这枚红叶随手一抛，虽然随手抛下的时候还可以看到它飘飞的靓影；但是，以那样的态度对待这枚生命顽强的红叶，就是对它极大的不敬，甚至是对执着的生命的轻视、侮辱。心里一股暖流油然而生，我弯下腰，双手捧着红叶轻轻放下，红叶有自己的生活，就让它自由自在地和伙伴们徜徉在一起吧。


　　心里念叨的同时，红叶轻轻落地。几点微微的白光跃入眼帘；是野菊花，石缝里一小丛野菊花正在喜滋滋地偷偷盛开着，得意洋洋的神色努力展示着精彩，展示着青春靓丽的风韵。已经是“悲哉，秋之为气也”的时节，“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野菊花却正是含包怒放的时刻。世间万物，真是奇妙。荣荣枯枯，各有时节。世间的草木大多几乎萧瑟摇落殆尽，在渐渐趋于沉寂、萧瑟的日子里，竟然还有花朵在盛开；尽管这样的花朵很微小，形象也不靓丽鲜艳，但是毕竟是盛开的鲜花，是生命绽放出来的精彩。


　　即使绽放得不很精彩，甚至没有绽放精彩，只要生命经历了从开始到结束的历程，就像鸟儿划过蔚蓝的天空，虽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毕竟经历过了。经历过的历程，虽然不宝贵，甚至普通平常，仍然是财富，是属于经历者自己的独特的财富。这样的财富，是任何钱财也买不到的。


　　迈开步子继续向前，秋风依旧，细雨如初，野菊花洁白的靓影一直在我的眼前浮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