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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猫 杀

2021-12-25叙事散文瘦棠寒蝉
冷漠,灵魂里的罂粟花。——题记一他对黑猫越来越恐惧。这只黑猫,肥硕,毛须短粗,绸缎般光滑,它脚爪尖长锐利,眼睛幽幽发出蓝光。好多年了,黑猫梦魇一样笼罩着他,他就像落入网中的一条鱼,挣扎不脱。黑猫是随他的一个噩梦来的,它在梦中现形,梦醒后,它……
                   
                    冷漠,灵魂里的罂粟花。                               ——题记
                       一
  他对黑猫越来越恐惧。   这只黑猫,肥硕,毛须短粗,绸缎般光滑,它脚爪尖长锐利,眼睛幽幽发出蓝光。   好多年了,黑猫梦魇一样笼罩着他,他就像落入网中的一条鱼,挣扎不脱。黑猫是随他的一个噩梦来的,它在梦中现形,梦醒后,它就从梦境中游离出来,成了他打铁不离火星的影子而不分彼此。   黑猫无处不在,窗台上、桌子上,有时候,也出现在对门人家的屋梁上,或蹲或卧或人立,蓝荧荧的瞳仁不怀好意地盯牢他,直觑得他后背像有一台大马力的空调机“咝咝”向他的背心吹着冷气。   他千方百计想赶走这只黑猫,甚至想杀死它,杀死一只惹人生厌可憎的猫不算是犯罪吧?他用竹竿打,拿菜刀砍,都无法伤及它的皮毛,他甚至去菜市场买来活蹦乱跳的鲜鱼,涂上老鼠药,要毒死它!那只猫不贪吃荤腥呢?但黑猫好像对他处心积虑设置的诡计早已洞若观火,对鱼正眼都不瞧下。纵使他机关算尽,黑猫依旧如影随形,我行我素,挥之不去。   一个夜晚,他刚入梦,黑猫猛地从高处向他俯扑过来,它张开血盆大口,锐利的尖牙狠狠地咬他的手脚,他清晰地听到牙齿咬断骨头的“咯咯”声,黑猫高举起两只锋利的前爪,像举起一把寒光闪闪的钢刀,“卟”地一下劈开他的胸膛┅┅,极度惊恐中,他大叫一声醒来,虚汗涔涔。   这时,黑猫就蹲坐在他的床头,近在咫尺,嘴里流着涎汁,贪婪地盯住他,好像他是它餐盘中一碟可口的甜点。   他向邻居们讲述这只恐怖的黑猫,乞求他们帮助他赶走黑猫。
邻居们在他的屋里屋外翻个遍,也没有找到他说的黑猫。他一次次说多了,邻居们不但不相信他所说的话,反而感到厌烦了。   他也怀疑起邻居们帮他的诚意,觉得他们是在搪塞他,那只黑猫明明站在那里,他们居然会视而不见,这不是青天白日说瞎话吗?见邻居们不理会他,他就拖住每一个过往的人,向他们求助。   ——黑猫是他精神分裂时出现的幻觉。   在大家的眼里,他成了疯子!                          二   他是个缺少家庭幸福的人。   他生活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兄弟姐妹4个,他是长子。父亲是市招待所掌勺的厨师,这在那个大多数人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年代,他父亲凭借手中盛菜的勺子,成了一个神通广大有能耐的人。父亲在家中的威信,俨然如一国之君,无人能撼动。他是市交通公司的一名普通职工,妻子是市人医的护士,他人生的不如意始于他生了个囡,父亲打他生女儿那天起,就没给过他好脸色,对孙女也不疼不爱。分家时,父亲更是武断地把几间新房子分给了生了儿子的弟弟,而给了他几间破败的旧房。   分家后,父亲很少来他家,好像他不是自己的儿子。父亲死后,弟妹们和他也很少走动,好像他是一尊瘟神,碰到就会沾晦气。   他平时喜欢喝点酒,量不大,但有个嗜好,喜欢慢慢喝,就像跑“马拉松”。妻子女儿讨厌他喝酒,因为喝酒,他和她们经常多嘴。企业改制后,他下了岗。赋闲在家,他对酒依赖更重,就像一个性欲极强的男人少不了女人一样,宁可三日不吃饭也不能一餐没酒,而且一喝就是半天,常常是中午喝到晚上继续喝,脾气也越来越古怪,身子渐渐被酒淘空了,他的双手常常莫明其妙颤抖。妻说,你再这样喝,不喝死才怪呢?她限制他喝酒。但,她越限制,他对酒的渴求越强烈,一天,因喝酒他和妻大吵一架,还动手打了妻子。吵架也如吸食鸦片,会上瘾。此后,夫妻相处的日子,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吵吵闹闹中度过。女儿自幼耳染目濡无休止的争吵,从未沐浴过天伦之乐的阳光。她以父亲为耻。不敢在同学面前提及父亲,更不用说带同学来家玩了。有一回,他无意中听到母女谈话,内容居然是女儿在怂恿母亲和他离婚,女儿说她实在受不了这个酒鬼,真佩服母亲能和他长相厮守。尽管,妻子最终没有听从女儿的话和他离婚,但这一次偷听来的谈话,颠覆了他对人生和亲情的态度。在这个世界上,他是孤独的,妻子不爱他,女儿不爱他,他只能自爱。   女儿18岁那年,他第一次打了女儿。那是女儿恋爱后头一次带男朋友回家。女儿虽和他不亲,但他内心深处还是希望女儿能找个光宗耀祖,给他长脸的女婿。听女儿介绍男友是个普通工人,他矢口反对。女儿急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作主。”女儿的忤逆、对父权的挑衅,像一把蒲扇,把他的怒火扇旺了。他想起了女儿和她母亲的那次谈话,火气从心底深处“嗖嗖”上窜。“白眼狼”。他骂女儿。“神经病”。女儿回应。他在盛怒之下,狠狠地扇了女儿一耳光。   女儿挨耳光后,愣住,她没有哭,头昂着,倔强的像一只斗鸡。她美丽的大眼睛幽恨地盯住他。那下耳光,像一包炸药,炸开了亲情大堤,所有的父女之爱“哗啦”一下一冲而尽。打那后,女儿再也没有回来。   女儿离家出走后,他开始酗酒。酒成了他生命的全部。他每天都喝醉,醉了就胡言乱语,醉了就找妻的碴儿和她吵架。他骂妻是个婊子,给他戴绿帽子。妻那时已五十多岁,人老珠黄,已近人生的黄昏。他为了搜集妻偷人的证据,跟踪她,在医院里,看到哪个医生对妻热情一点,就认定妻和那个医生相好,回家后,盘根究底,见妻不承认,就用最歹毒的话语咒骂她,打她。走在大街上,只要有男的对妻多看一眼,他就破口大骂。弄得妻不敢上街。   妻忍无可忍,骂他。疯狗!   为了避开他,妻子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提前办理了退休手续,风刮过一样在他的生活中消失了。   黑猫就是从妻离开他的那个晚上出现的。那夜,月朗星稀,他没有开灯,月光从窗外照进来,白蛇般缠牢他。他一杯接一杯灌酒,酒从他的嘴里流到脖子上,又从脖子上流到身上,滴到脚上。酒气从窗缝里飘出去,从地底下渗漏下去,这时,黑猫幽灵一样出现了。他不知道黑猫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怎样进来的?因为,黑猫不可能是从门里窗户中堂而皇之进来,他把门窗关得死实。但黑猫确实进来了。他看到黑猫时,黑猫正吮吸地上的酒,看到黑猫,他又惊又恐,叱责它,黑猫不理他,伸着鲜红的舌头继续在地上津津有味舔着,他火起,抬脚踹去,黑猫灵敏一跳,躲开他的脚,同时张口在他的脚背上咬了一口┅┅   翌日梦醒,他看见脚背上肿起一块红斑,红斑中一排细密的齿印清晰可见,针刺般疼痛,不久,红斑开始溃烂,流脓,脚的溃烂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恶臭,让人掩鼻而逃。   邻居们看到他,避瘟神一样躲得远远的。   他自己呢?封闭自己,以房为牢,把自己囚在樊笼里。                       三   黑猫来自哪里?   黑猫来此的目的是什么?   他一无所知。   黑猫刚出现时,尽管,咬伤了他的脚,但他对它并无怨恨,更没有后来的讨厌和恐惧。相反,妻子和女儿相继离开他,他把黑猫当成了她们的替代者,帮助他排遣心中的孤寂和烦闷。他把黑猫当成了家里的一份子。做饭时,有黑猫一份,吃饭时,让黑猫坐在他的对面,和他一块用餐。但很快,他开始讨厌并畏惧黑猫了。   黑猫的做派近乎无赖。   它要成为他的主人。它对他做的饭菜挑三拣四,他喝酒它也喝酒,他吃肉它也要吃肉。他不肯,它就撒泼,凶相毕露,“嗖”地一下跳上餐桌,冲他呲牙咧嘴,作咬状。在黑猫的淫威下,他怯懦了。黑猫吃他的美食,吃饱了,喝足了,还在他的酒器上撒上一泡尿,以示胜利,嘲笑他的软弱。   在黑猫的步步威逼下,他沦落成了黑猫的奴仆。   他每月有200元的生活费,维持生计。黑猫蛮横地把他身上所有的积蓄搜刮一空。一到夜晚,它赶他出门,迫使他拖着伤腿,流落街头。他身无分文,为了活命,只有到夜摊小饭馆,乞丐一样倒些残菜馊饭充饥。   他的伤腿得不到及时医治,烂得更快,整幢房子笼罩着一股近乎尸体腐烂的奇臭。   房子被黑猫占有了,他的房子成了黑猫的行宫。   黑猫十分喜欢这股腐烂透着死亡的气味。它睡他的床,把他赶到地上。它舔食着他烂脚上滴落下来的脓血,“哧哧”像喝着天下最甘甜的饮料。   一个月黑风高的冬夜,他被一阵巨痛惊醒,透过蒙蒙天光,他看到黑猫正在撕咬吞食他的烂脚,黑夜中,黑猫呲着森森的白牙,瞳孔亮得像两把刀子。   他胆肝俱裂,魂飞魄散,双手紧紧抓住窗栅栏,向着黑夜狂呼,救命!   那一晚,他痛苦凄惨地哀号,吵得邻居们不能安睡。   死疯子!鬼号个啥?还让不让人睡!   邻居们厌恶地骂他。                              四   至此,他明白了。   黑猫来自地狱。   黑猫是黑白无常,来索取他的性命!   黑猫对他凶残的虐待,曾因单位来人为他办理退休手续而暂时得到缓解。   那天,当他们敲开他家房门时完全惊呆了。   他,满脸枯槁之色,头发茅草一样散乱,花白,颓败。   他的左脚烂得隐约可见森森白骨,地上涂抹着黄红的脓血,满屋绿头苍蝇,嗡嗡飞舞着,密密麻麻遮挡住了人的视线。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恶臭,熏得他们呕吐欲倒。   在他们眼里,他如一具行尸走肉。   他们把他送到医院进行医治。经查,他患有高血压、糖尿病等多种疾病。   他所在的单位通过多种渠道找到了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回来了。离开他后的妻子脸色红润,显得年轻。   他在医院里治疗了一个月。那一个月,黑猫销声匿迹了。   一个月后,他出院了。   他的妻为他配了一些药,留下一点钱后,再次风一样走了。   他妻子的脚刚迈出门,黑猫又幽灵一样蹿了出来,它满心欢喜地盯住他,就像新郎倌瞅着新娘子。恐惧如海潮一样从心里涌上来。他惊恐地大叫一声,想夺路而逃,黑猫在他在靠近门的瞬息,人立,身躯膨胀变大,它把门堵得严实不留一丝缝隙。他整个身子撞在猫身上,嘎的一声,像撞在一堵坚硬的墙上,撞得他眼冒金星。   黑猫在他靠近时,倏地伸出粗壮的前爪,张开大口,露出白森的利牙,向他咬来,他心寒胆裂,仰天往后倒去┅┅                         五   黑猫对他的迫害越发变本加厉——   黑猫限止他行走的自由。   黑猫强迫他禁食。   黑猫不允许他睡觉。   黑猫撕碎了包裹伤脚的纱布,让他结痂的伤脚重新鲜血淋淋┅┅   寒冬来了。天寒地冻,黑猫又强行剥掉了他的衣服┅┅   黑猫不需要一个温暖健康的他。黑猫需要的是他的饥寒交迫,奄奄一息。   他害怕黑暗。从大地深处漫延开来的黑暗,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湖,他沉溺其中,无法上岸。   他打开房间里所有灯光。他想用光明作武器,来消弥黑猫带给他的恐惧。   他的抗争苍白无力。   黑猫无处不在,无所不能。它以黑暗为掩护,向他攻击,用尖利的牙齿,锋利的爪子,攻击他┅┅   “我要死了!救救我!”他整夜哀号。凄惨的哀号声在夜中飘荡,毛骨悚然。该死的疯子!邻居们用被子把脑袋捂死,想把这碜人的声音关在被外。“救救我!救救我!我要死了。”他的哀号声,彻夜不绝。   终于,有邻居不堪哀号声的折磨,拨通了他姐妹当中一个人的电话。   弟妹们来了。   他们刚刚从牌桌上下来,一路上讲着与牌和麻将相关的事。那个晚上,天特冷,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雪。弟妹们说,他们有一年没见到大哥了,没想到他落魄到这个程度。他们拔嫂子的手机。手机已更换了号码。她们咒骂嫂子的无情无义,没有道德。   “把黑猫赶走,求求你们把它赶走!”他乞求弟妹们。“哪里有猫?猫在哪里?”弟妹们四顾寻找。“在那!在那!”他指着。黑猫在他面前得意地跳来跳去,根本无视人的存在。   她们不再理他了。   “你晚上不要狂呼乱喊了,吵得邻舍睡不好觉。”弟妹们待了半小时后准备走人。   “你们送我去医院。”他想,只有到医院,黑猫就奈何不了他。他一把拉住弟弟的衣服。“我脚痛,你们送我到医院去,否则,晚上我就要死了。”   他颤危危地抬起烂脚让他们看。昏暗的灯光下,那只脚血肉模糊,血水和棉毛裤冻成一块,看上去像一截粗糙的松树根。   “我晚上还有事,明天陪你去医院”。弟弟皱着眉头对他说,他有些不耐烦,三缺一,三个麻将搭子正在麻将桌上焦急地等着他。“我怕!我怕!你们现在就送我去,现在就送我去!”他死死拉住弟弟的手不放。“明天去!”弟弟火了,用力地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然后走掉!“送我去┅┅”,他想追出去,黑猫从背后嗖地扑了上来,二只爪子紧紧扼住他的脖子,把他活活地拖回去。                        六   他绝望了。   他的软弱无助更助长了黑猫的嚣张气焰。   黑猫肆无忌惮地撕裂开他的伤口,啃食他脚上的腐肉和脓血。   绝望的他,突然变得平静,不再哀号。   我死了,你总不能再加害我了吧。他用眼睛死死地盯牢黑猫,眼光里第一次没有懦弱,没有痛苦,只有仇恨。   他抱定一个决心——和黑猫同归于尽!   黑猫在他的注视下停止了咀嚼。死意已决的他让黑猫感到陌生、心慌,甚至胆怯了。   他双手用力往下一撑,向黑猫扑去,确切地说是集聚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向黑猫扑去。黑猫被他重重地压在身下。他伸出枯槁的双手,死死地扼住了黑猫的脖子。然后,张口向黑猫的脖子咬去┅┅   黑猫拚命挣扎,四肢乱蹬,锋利的爪子抓破了他的衣服,撕裂了他的皮肉,他没有松手,没有松口┅┅                     七
  夜,万籁俱寂。   天上开始飘雪。   没有了他的哀号,邻居们终于可以睡上一个安稳觉了。睡前,他们为这份出奇的静谧感到有点奇怪,猜测着——疯子难道死了?   是的,他死了!
    ---------[ 本帖最后由 瘦棠寒蝉 于 2013-2-24 22:4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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