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 人 落 水

我先前看过那篇让所有男人都为难文章：假如母亲和妻子同时落水，该先救谁？
当时没加思考，便将它原封不动地搬到饭桌上。
母亲一向爽直，抢先回答：“先救我呀！我不会水，我年纪大！”说得理直气壮，说得妻子眼里闪出了泪花。
妻子放下碗筷儿，脸上露出了委屈和惊诧。转身向我：“先救谁？你说吧！”
我一时语塞，骑虎难下。
从此，在家庭关系中，我真正地落“水”了，且一直在水里挣扎。我背地里向妻子解释，妻子难过又伤心：“婆婆就是婆婆，永远成不了自己的母亲，你对她再好，她出拿你当外人。”她除了对母亲的一丝瞒怨之外，更多是委屈。我很理解妻子，她从小丧母。母亲，在她的心底里，永远是神圣的、圣洁的、伟大的，也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母亲对她也视为己出，在几个妯娌间对她是最好的。帮她做棉衣，缝被子，理家务，带孩子，不时地从农村老家里带来瓜果梨枣，酱菜粮麻，两个人不停地游走在城乡之间的仄路上，游走在婆媳之间这根脆弱的琴弦上。这令我有几份得意、几份庆幸。没想到，一篇狗屁文章，如一根无情的棍棒，搅乱了她们的婆媳关系，也搅乱了我们一家的宁静平和。她们在生活中躲躲闪闪，在感情上疙疙瘩瘩。
母亲从此长住乡下，来我家的次数明显减少了。妻子从此很少回乡，总说自己心乱如麻。我自己则夹在她们中间，时而脚踏两船，时而落到水下，虽未遭到她们痛打，却已是精疲力竭，难以招架。
我去劝母亲，母亲很内疚，但仍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我知道，你们都会游泳，落水了怕啥？我年纪大，不会水，先救我不对吗？”她还在那怪圈里没绕出来。真是难为了老母亲，她一生的善良与勤劳，这一次在儿媳的心目中都付之东流。母亲没文化，一辈子生活在乡下，养育四个儿女，现已是满头白发。出门少，见识差，她哪里比得上文章中那位知识分子的母亲啊，一句“儿啊，我们谁也没落水，是你自己落水了”，就化解了难题，让儿媳的脸上灿烂如花。
但愿时间是最好的止痛剂，漫漫地去抚慰她们各自受伤的心灵，也拯救落水的我自己。
暑假，又听到一则落水的故事：婆、媳、孙三人同时落水，在激流中，幸遇一小柳树，婆媳二人举着孩子，共同牵住那棵救命的小柳树。小柳树不堪重负，岌岌可危，眼看就要连根拔起。婆媳二人推让着孩子，争抢着选择死亡。婆婆的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威严，一声喝道：“抱紧孩子！”顺势将孩子塞给儿媳，毅然地松开了柳梢儿。一阵巨浪打来，卷走了人世上最善良的心，留下了人世上最伟大的爱。
我将这个真实的故事讲给母亲和妻子，他们同时挹一把感慨的泪，同情的泪。
不知道我何时才能爬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