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与追问:在写作中修行
2021-12-25叙事散文剑鸿
剑鸿一我一直觉得,生活中,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在推动我向一条看不见的道路上行走,说的晦涩一点,是向着精神和心灵的深处行走,这种行走,让我逐渐养成了写作的习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有些个性,与生俱来,无从改变。如果人生是一场行走,到目前为止,凭我……
剑鸿
一
我一直觉得,生活中,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在推动我向一条看不见的道路上行走,说的晦涩一点,是向着精神和心灵的深处行走,这种行走,让我逐渐养成了写作的习惯。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有些个性,与生俱来,无从改变。
如果人生是一场行走,到目前为止,凭我的经验,我分明感到,活着,除了饮食以维持肉身的机能、挺身以肩负应尽的责任之外,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是,必须找到一种方向,给精神以某种坐标和方位感,其重要性不亚于航船在茫茫大海中破浪前行的陆地朝向。而所谓的方向,到底是什么呢?可以将其看做是一种活着的证据,或者依托,又或者可以说,只有借助方向的导引,疲惫的行走才能获得一线踏实和安定感。这种寻找,也许即是佛家所说的观照法门。对于我来说,这样的观照意义非凡,远比可以炫示于人的财富、地位更为重要。很难想象,缺失此种观照,生活会是什么样,心魂又会沉陷于何地。
我经常想,假如有一天,我们自己看不到自己了,连背影也看不到了,是否就意味着走失了呢?
人,一经出生,就意味着一种存在,也意味着从此将走向了两种完全不同道路之间的抉择、搏斗,甚至艰难的转换。一面是花花绿绿的物之世界,一面是虚幻无形的心灵家园,一面是肉体之所陷的繁华之境,一面是灵魂所面对的飘渺之国。也许,对于更多地人来说,心外那个物质的世界,更具有永恒的魅力,这不仅仅因为那里承载着更多的悲与喜,追逐与狂欢,迷恋与倦怠,不仅仅因为那里真实的存在着阳光、呼吸、美好的容颜和无穷无尽的可供眼耳鼻舌身意驱驰的对象。更重要的是,在那里,你可以为一个如花的笑靥,去使出浑身解数追求爱情的甜蜜,即使变得像一个傻子也乐得其所;你也可以为了一些卑微的愿望,忘我地去加入各种各样的竞争与角逐,即使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你甚至可以为了一个声音或者尿布一样的东西,而兴奋得整夜难眠。
在这样的世界,的确需要忘我,需要迷狂的投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自以为理解了尼采的“酒神”说。酒神,住在肉体内,以且歌且舞、执着癫狂的姿态,进行着庄严生命的肯定和辩护。
可惜的是,除此之外,似乎还不足以支撑行走的力量。
那么,还缺什么呢?
二
生活,似乎经常向我们显示一些景象:当你全身心地投入,且行且吟,满心以为午后灿烂的阳光会持续下去,美丽的黄昏即将到来,忽然就会阴云密布,风雨晦暗;当你正沉浸在一段美妙的遐想,内心充溢无比的安详时,常常有意外的喧嚣吵嚷来打破宁静;也仿佛在微妙的瞬间,那些熟悉的景象被岁月揉碎,安静的呼吸顷刻停止,年轻的容颜仓促老去,生命像一张薄纸,一捅即破。
于是,你觉得丧气,觉得失望,觉得迷惘,甚至觉得可怕。逐渐地,你看到很多事与愿违,看到很多面目可憎,看到短暂与无常。你也可能发现,一切都在朝着背离自己的方向飞逝而去,你为此一天天不安起来,总希望找到一种事物,一种渠道,能够小心地施以挽留和拯救。你开始寻找,就像暗夜中的行者对于灯火的希冀,借灯火的光亮和温暖驱散黑暗、孤寂和寒冷。
寻找,意味着心灵的修行开始上路。
更为广阔的景象是,在一个几千年未有的变局中,世界以其纷繁杂呈的面貌朝着我们汹涌而来,无数个体竞相以自己的方式存在着,挣扎着,抵抗着,又希望着,忍耐着。生活如万花筒,令人眼花缭乱,仿佛时时刻刻发生着令精神走上歧途的事情,时时处处充满着灾难和泪水,时刻没有安宁。纷乱、喧嚣、迷茫像潮水一样席卷而至,淹没一切希望和幻想,卑微的存在成为唯一目的。在某些时候,我们开始怀疑于这样的存在是否合理,证据是否充分,在身心不得回旋的疲累与窘迫中,一切是否还有意义?该怎么样去找到更充分的存在理由?
怀疑,催生追问。追问,孕育寻找。于是,文学,以一种意义的承载和追问的解答形式走向一部分人,以一种自我救赎或者说精神返乡的方式,成为一些人的习惯。
然而,写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与其说它是一种文字的艺术,不如说是一种精神性的生存活动更为准确些。这种生存活动有什么特点呢?它不依附于任何客观实在的物质,而能满足人的精神自由,不借助于任何世俗的名利依托,而能赋予人尊严,它可以让人超越现实的种种局限,达到对世界本质和人生真相的根本性觉解。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文学,以其微薄的力量,捍卫着生命的精神导向,传达出各种面临生活的态度,提供蕴藉和宁静的园地。文学,给虚悬着的精神和理想立起一个支点,使我们觉得活着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没有什么能像文学一样,让我们更好地了解内心的复杂性,语言的丰富性以及可能性。文学中有无尽的智慧和微妙的表现形式,正是基于这些形式,我们感触着不同生命的存在模式,扩大和延续着文明的内涵,秉持和交流着内心的情感,捍卫和守护着生命的情感和精神。
与物质一样,精神支撑着我们的生存。
三
我不知道一个不写作的人在用什么方法修行。
对我自己而言,在逐渐成为一种习惯的写作过程中,与其说找到了更多的表达方式和技巧,不如说找到了一种更适合自己的心灵修行方式。通过写作,我发现自己正走在那条通往精神之乡的路途之上,在安静的书写中,我看到了自己的背影,感到了美丽的静默绽放。那些已然成为过去的事物,就像梦境一样反复呈现,借助平面的文字开始复活,为心灵提供了一种澄澈的观照。而这种观照,又如点点萤火,在人生的各个路口,为心灵营造出温暖和安详的氛围。
由此,我忽然又想到了尼采的“日神说”。
是否可以这样理解,这些经由文字所建构的梦一样的,经过精神过滤的表象,抑或说是美也好,艺术也好,就像和煦的阳光一样,让我们在星星点点的光辉里悄悄克服着个体的苦难。
事实情况确实有点类似,我真切的感到,在写作中,我获得了一种光辉,这种光辉倾洒在心间,使之更加充盈。那些如梦似幻的童年中的每一件事物,借助这种光辉,重新获得生机。那些故乡消失的桔林、即将坍塌的老屋,还有很久没有去过的故乡的荒芜渡口,赣江边的沙滩,一层层的在意识里再现、复活。这种过程,让我鲜明地感到,生命似乎不在消减,而在延长,变得日益绵长和丰厚。
永远存在这样一种比例,写作者的内心厚度达十分,作品的高度才二三分。写作这件看是简单的事情,和作者的知识积累、生命历程、理解方式,无不息息相关。我相信,在目前我所形成的文字里,这种厚度还没有充分展开,因为内心的厚度会随着修行不断增加,就像追问会随着曲折的行进不停发出一样。尽头的所在,无非是肉体的消亡。
到目前为止,我的写作还仅仅是开始,我经常会为了寻找内心最真实的感觉而扪心自问,为了发现一种更加完美的表达而辗转踌躇,经常会放下手头正在阅读的、令心魂跌宕的作品,像一个刚刚入行未经训练的伐木工人,一头钻进幽深的森林,模仿前辈的手势和动作,迫不及待地开始自己的砍伐事业。在已然砍倒的一小片森林中,我感到了砍伐的乐趣和酣畅,感到了功力的不足,更感到安宁的力量。
然则,如果说写作是一种获得安定的方式,那么为什么我们在借助文字书写的同时,仍然时时怀有不安呢?或许,写作,仅仅能在工具的意义上为我们提供一种修行方式,就像暗夜中明灭摇曳的灯火,给人抵抗的力量,却无法提供诸多疑问的终极答案。能真正给予修行的方向指引的,永远是文字背后谜一样的精神海洋。
——[ 本帖最后由 剑鸿 于 2013-4-5 11:0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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