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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村庄在上之泥土的芳香

2021-12-25叙事散文宋长征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1:52 编辑

从一生下来,我就开始注意这些土,土房,土墙,土搭的灶台,和在村子里村子外到处蔓延的土地。我知道,我是走进一个泥土的世界了,父亲和他的兄弟们光着膀子站在阳……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1:52 编辑 <br /><br />
  从一生下来,我就开始注意这些土,土房,土墙,土搭的灶台,和在村子里村子外到处蔓延的土地。我知道,我是走进一个泥土的世界了,父亲和他的兄弟们光着膀子站在阳光里,汗珠子一闪一闪地喊着号子——嗨!嗨!嗨!他们在和泥土较劲儿。把从沟渠里拉来的泥土用两块门板夹在一起,喊着粗壮有力的打夯号子,把泥土夯实,让睡着的泥土站立起来,为我和村子里所有人筑造着遮风避雨之所。男人们喊声震天,赤红着脸,赤红着肌肤,身上的汗水与汗水交汇,就沉淀成一条一条泥土的河,用手一搓,跌落大片大片泥土黝黑的光泽。  
  我循着泥土的香气,并不拒绝汗水的腥咸;我喜欢母亲身上的那种味道,有泥土的涩,有泥土的软,也有泥土的淡淡香甜。所以,我和村子里的孩子们都喜欢做泥土的游戏,摔泥碗,捏泥人,打土仗,哪怕在漆黑的夜色里翻过谁家的土墙,又摸索着钻进谁家的土窖,我们一样乐此不疲。我还知道一个词:泥腿子,后来才知道它的真正含义。但心里从并未拒绝过,一个个质朴的农人,光着腿脚,在田里来来去去,耕耘,播种,收获,并不在意站在外人面前,还津津乐道地说着眼下的收成——那实在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在金黄的夕阳余韵里,身旁是秋虫的呢喃,头顶是南行的雁阵,偶尔,一阵野风吹来,谷物的芳香和着泥土的气息,又怎能不让人流连忘返?
  村庄,我们的村庄,构建在泥土之上。泥土布满整个蓝色的星球,这些,小时候的我一样不能体悟,只在纸页上搜寻着关于泥土的只言片语。“三山六水一分田”——说的还是泥土吧,这小小的一分,我们很荣幸地拥有着,所以,很多时候,我们纯净地快乐着,简单地幸福着,即使村庄的上空很多次掠过灾难与贫穷吞噬着我们艰辛获得的收成,也未能消沉我们的意志。
  就这样,我在对泥土的似懂非懂中渐渐长大。我只知道,泥土不会欺骗,土地也不会撒谎,农历的节气,一轮又一轮地从我们心头碾过,我们盘算着哪一块土地该种哪一种粮食;或者哪一块盐碱地,即使没日没夜地操劳,也不能多收三五斗,就栽上树吧,小小的树苗,有风有雨又感恩的阳光普照,过不了几年,就会长成村庄里的栋梁。
  树比人长得快,自我生下来就患了偏瘫的父亲,领着我在小河沿栽下的一排杨树,后来长得郁郁葱葱,我伸开的双臂搂了好几次,都没围拢过来。用杨树给姐姐们做了嫁妆,用杨树给哥哥们盖了房屋,再后来,当父亲奄奄一息躺在为我修建的砖瓦房子里,有些疼痛,亦有些安详;或者父亲感到业已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吧,从泥土里来,又回归到泥土里,并不在乎我撕破喉咙的呼喊。
  泥土啊,太沉,当我扛着一件被叫做锄或锹的农具在田间游走,也有过短暂的迷茫。一起长大的村里人,有的靠纸上的文化离开了土地,有的靠手上的手艺或身上的那股子力气,也开始了漂泊的航程。我不知道,我泥土的航船还能行进多久,或者这一生也不能涉水上岸,融入另一片非泥土构筑的花花世界。
  庄稼们在生长,在拔节,在呼吸,我在泥泞里行走,脚步沉重。这深深的泥土啊,这厚厚的大地,能否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告诉我,即使一生都将融化在默默无闻的泥土里,也一样飘散出最纯净的芳香。没有,谁脚下的路谁自己来走,正如沉默不语的村庄,不也在安静地度过每一个晨夕?
  还好,我在某一个春天醒来。就像沉睡一冬的土地,微笑着面庞,将草的嫩黄,将枝叶的青绿,将种子期盼的眼神,一起在这个春天苏醒。我就知道,我离村庄并不太远,泥土的芳香也并未在寻觅里隐匿。我撒一把种子,庄稼的种子,跳跃着,欢笑着,藏身在芬芳的泥土里,过不了多久,就会长出一片麦子,一片玉米,一片棉花和一片杂粮的参差不齐。它们并不邀功地在我面前一个劲儿地疯长,该多高就多高,该绿就绿,该黄就黄;它们也不会用讨好的眼神告诉我留下还是离去,只要根须深深地扎进泥土,就会向阳光捧收出灿灿的收成。庄稼多简单啊,箪食瓢饮,无私地向尘世奉觐献着自己一生的光阴。
  我低下头,是为了行走。身边是禾苗,脚下是泥土,即使我失去了呼吸,我也相信我浑身的毛孔一样沉醉于这馥郁的香气。
  村庄安静,在庄稼青青黄黄的包围中,将鸡鸣狗吠柔情地收纳,相信但凡住在村子里的事物,都离不开泥土的喂养。不信,走了那些年,孤单单的土墙上还是骑满了黄澄澄的玉米,它们当是村子里谁家的牲口呢,优哉游哉走过很多路口,依然在澄明的时光里,无怨无悔。
  你的心里是不是也有一个村庄,是不是走到如今还有一对年迈的父母,等待在每个节日的路口。泥土是他们的泥土,土地是他们的土地,村庄是他们的村庄,相信这一生,他们和泥土结下了太过深厚的情谊,在你千劝万喊中跟你踏上一段陌生的路程。城市的灯光里,你有没有看见他们的沉默不语——哦!并不是你不够好,也不是你不够孝顺,泥土里就是他们一生的家,庄稼地上流尽他们一生的汗水。即使这样,他们也不想远离与背弃,穿过逼仄的乡村,让自己融进无边的繁华与喧嚣。有些事情,我们还不是太懂,为什么无忧无虑的生活并不能换来满心的欢喜——那是因为我们还不够成熟。假如有一天,我们学会低头走路,心里会不会延伸出一个方向,直通生养我们的村庄?
  时光在飞逝,光阴在游走,我和我的村庄就这样用沉默的态度审视着岁月沧桑。也许吧,不久以后,我们的村庄将会建在云端之上,没有太多的忧伤和辛苦,没有那么多坎坷和崎途;但泥土一定不会消逝,就如水,就如盐,就如天空太阳和空气中的氧,泥土里深藏着我们太多的生命奥义。
  你呢,聪明的你,睿智的你,或许正在走向返回的路上——每一个人从一生下来就开始走向皈依,这并非意念或者玄机。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到底一个人这一生中能带走什么或者能留下什么,光阴轮转中已经告诉我们太多太多。
  你看着窗外的树,说自家的门前也曾种过一棵这样的树,春天发芽,夏天开花,秋天结满沉甸甸的果实。你看窗外流淌的河,说自家村庄的门前也曾有过一条这样的清水柔波,你说你小时候还曾和光屁股的谁曾经下河捉鱼。你说你小时候和谁家的小妮曾经玩过家家的游戏,后来,后来的后来就失去了消息......
  轻声地,你喊着村庄的名字,就像小时候你躺在母亲的臂弯,母亲轻柔的叫你。你的眼中开始湿润了吗,走了很多年,泥土的房子,泥土的墙,村外泥土的土地,对你来说依然这般熟悉。
  你甚至还未等车停靠稳妥,就急不可耐地踏上脚下的土地。或许,泪光晶莹中,头发花白的父亲母亲轻轻喊出你的小名——那也是土里土气的土名啊,曾经多么滚烫地在村里村外传来传去。
  好了,泥土的醇香之气业已钻入你周身的每一个毛孔,不要颤栗,也不要惶惑。村庄呵,有一个小小的村庄坐落在大地之上,泥土的芳香,会穿透一整个人生的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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