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腿

抱
腿

刚从校园步入五彩缤纷的社会时，一位年已不惑的朋友坦诚地对我说：“不论走到哪儿，都要抱住一个大腿。只有这样才不至于没有依附，被矛盾的激流冲得到处打转……”
当时，我听得很率真，很感动，也很茫然，甚至有些失望。不是对朋友的失望，而是对人生的失望。他能把自己这一潜含着很深隐私量的经验告诉我，足见他对我的信赖。
抱别人的腿，我总觉得屈尊、有失自我。我是宁愿不要那些好事儿，也不去抱“腿”的人。当我进某机关给“一把手”当秘书时，一个壮壮实实的“腿”向我伸了过来，但给我带来的不是喜悦，而是畏惧。我发现，每个权力机构的“腿”都不止一条，且“腿”与“腿”之间的关系是很复杂、很微妙的，往往不是什么胳膊扭“大腿”，而是“大腿”别“大腿”，或几条“小腿”加若干“胳膊”别一条“大腿”，且非要别个骨断筋折不可。于是，我舍弃了“大腿”的住房和提职的许诺仓皇出逃。
那个朋友责怪我迂腐，好生生的一条“大腿”，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那言表之意我是“朽木不可雕”了。
命运常常会把人置于尴尬的两难境地——对得住自己就对不住他人；对得住他人就对不住自己的良心和自尊；对得住这个人就对不住那个人；对得住现在就对不住将来……任何一次抉择都潜伏着机遇，蕴含着危机，隐藏着割舍的痛苦……人常常会厌倦抉择，希冀过那平和的日子，安稳的日子。
抱“腿”不仅是一种屈辱，这种事情并非每个人都能做得出，且这也需要绝顶的才智。抱腿的人肯定要比“腿”多得多，而能抱上去的人却是微乎其微，因为“腿”不会伸来也不会缩去；且抱得上也未必就幸运，因为常常今日的腿，明日可能就成了“胳膊”甚至于“指头”，今日的“胳膊”明日也许就成了“腿”。宦海莫测，不是常人所能把握得了的。有时，在你举手和沉默的表决之时，你的命运就已经定了。当初劝我抱腿的那位朋友因如此之失误跌了下来，前功尽弃了。后来他说，抱腿不仅要时时刻刻审时度势，要选准位置，既不能抱得太实，又不能让“腿”感到你没抱实，而且要能抱能弃能倒戈，不要讲良心和道义，要学会利用“腿”，否则就算你运气好，腿抱准了，但腿想弯一下就把你夹成了“残疾”。
“不抱别人的腿”是一种明智，可不想搅和到“腿”中去则是一种天真。在现实生活中，你不可能不对周遭的事有个人观点或态度，而你的观点和态度又不可能做到隐而不露。就是你今天明天夹住“尾巴”，但也总有夹不住的时候。在现实中，人的观点和看法很难不与他人的利益毫无联系，所以你的观点也就很难被视为只对事物的本身的看法而不牵到隐在背景中的人，只一种诚实和真挚，反而会被认为与“腿”什么的有干系。因而，你虽然没碰“腿”，别人却一致认为你抱住了——现实中这种冤假案多的是，你是无处讨得到公道的，也没有人会想到给你平反的。
中国人最大的特点则是好斗，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斗天斗地则为下，被视为无能力或无勇气与人斗者的小把戏。只有与人斗才称得上大智大勇。
人生犹如走江湖，身不由己是常有之事，被人误伤也是常有之事，被暗箭所伤更是常有之事。为此，我为自己的抱怨、申辩及想摆平关系以保全仅有的那点安宁与平和感到天真可笑。人既然来到了这是是非非、恩恩怨怨的人间，那么就只有洒洒脱脱地走下去，只要你没什么欲求，公正做人，虽然不能刀枪不入，但在通常情况下“职业选手”是不会花费力气将你致“残”的。在现实生活中，摔跟斗总是难免的，只要有能力有勇气爬起来，还是一条汉子，依然可以潇洒地走下去。
人生犹如游景致，携带的东西安放好后，尽兴去观赏就是了，不要时时担心什么东西会不会丢失，心里揣测着有没有好运气。有人想偷，你也是看不住的，又何必为此破坏自己的心境呢？
作者：朱群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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